“去吧。”
贾赦转即便到了贾母的花厅,却见屋里没什么人了,连贾政也不在。
贾母肃穆着一张脸,盯着贾赦:“你可有话跟我解释?”
“解释?”贾赦摇头。
“你——”贾母无奈至极,拍拍桌道,“老大啊,你救十五皇子这么大的好事儿,为什么没跟我们讲。我们都是一家人,自该是荣辱与共,在一个鼻孔出气才对。你瞧瞧今天闹得叫什么,大丫头哭得差点晕厥过去。”
“猜说圣旨是给元春的人又不是我,母亲您怪我什么都行,可这件事半点关系都没跟我粘上,怎是我的错了。再说那圣旨突然就来了,我也不敢确定内容是什么。你们当时既然肯定是给元春的,我又怎好扫兴,自以为是地站出来说那是给我的。一旦不是呢,我岂不丢人!”贾赦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故意跟贾母摊一下手。
贾母立刻就脸臊得发热,贾赦这哪是说他自己,分明在暗暗地指骂她们丢人。可偏偏人家说得有理,什么错都叫人挑不出来,“好,误会旨意的事儿就不算你的错。那你倒好好跟我说说,你救十五皇子的事儿为何不跟我说。”
“十五皇子是身份,不用我讲,您也必定清楚。昨儿个他私自出宫,结果遇了麻烦,事关皇家和皇子颜面的事儿,他不让我说,我能随便说么。再说昨日上午,母亲和二弟是怎么讨伐我的,我怎么可能没心没肺不知痛地巴巴找你们来,跟您们说这件事。”
贾母听贾赦说的这些话听很实在,也都在她的预料之中,遂没脾气了。而今贾赦怎么说也是四品御史了,家里头官位最大的人物,要给些面子。贾母哀怨地叹两口气,就昨日的事儿跟贾赦好好唠叨了一通。贾母口气很和善,语重心长地讲述她为母不容易,二房的不容易,让贾赦体谅,顺便还警告训斥贾赦要戒掉坏毛病,最后劝贾赦以后好好为官,维持一家子和和气气。
贾赦什么也没说,只冲贾母微微一行礼。
贾母当贾赦是听进她的话了,心气儿总算顺了不少。“既然该说的都说完了,你便回去吧,记得好好和你二弟请教如何为官,别进了朝廷就蒙头抓瞎,给咱们府丢脸。”
“母亲放心,以后给咱们荣府丢脸的人必定不会是我。”贾赦冷笑一声,回身便去了。
贾母总觉得贾赦最后这话说得有点別扭,却也没心思去深计较。她很累了,元春那边还等着她探望抚慰。
贾赦出来后并未直接转道会荣禧堂,而是坐了轿子从西角门出来,过了朱油漆大门,来见贾政和王夫人。
这一战,他会让二房以后再没脸在他面前抬起头来。
贾政刚刚跟王夫人交代经过。这会儿听说贾赦人来了,夫妻二人都有不祥的预感,对视一眼。
“叨扰了。”
贾赦说罢,便也不用贾政请,径直坐在了上首位。然后他故意环顾了这厅堂一圈,嗤笑道,“屋子还是在那个屋子,摆设倒比以前精致了许多。弟妹不愧是有钱的人,讲究。”
王夫人一听他提钱,愣了一下子,整颗心都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贾政不太明白,还以为贾赦就来找碴的,皱眉对贾赦道:“大哥,今天你封官本来是好事儿,弟弟该为你庆祝,只是已经这时候了,还是改日——”
“庆祝个狗屁。”贾赦冷脸道。
贾政气愤地看贾赦:“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母亲刚嘱咐过我们,要兄友弟恭,你转头就忘了么,做了个四品监察御史,便要来弟弟这摆威风骂人?”
“这是你那天留给我的两个瓶儿,”贾赦拍拍手,冬笋和秋桐便捧着瓶子进门了。
王夫人不解地看贾政,这对瓶子可是她生日的时候,缮国公府家的三媳妇儿送给他的,当时她娘家大嫂李氏也在场见证过。
贾政忙对王夫人解释道:“这是我让大哥拿去给你兄长赔罪用得。”
王夫人愣了下,立刻明白贾政的用意了。贾政让东西通过贾赦的手送出去,回头她大嫂子肯定能认出来。虽然明面上是贾赦赔错,但收礼的大哥大嫂肯定会明白其中全是贾政游说的功劳,回头自然只会给贾政面子。
这一招出得高。
只可惜大哥似乎并没有上当,此刻似乎要把瓶子换回来。
“大哥,您难道还不肯和他道歉?”贾政一脸操心的问,口气很无奈,似乎他是真心为贾赦好。
“瓶子当时要还给你,你不要,非留给我,是不是?”贾赦问。
贾政点了下头,正要嘱咐贾赦把瓶子快送给王子腾,忽然间就听见啪啪的声响。
两个雕工精致的玉瓶就这么被摔在了地上,碎了一地玉片。
王夫人吓了一跳,看地上玉瓶的残片,满眼可惜之意,脸上立时蒙了一层薄怒。
王夫人不好直接说贾赦,转而气愤地看向贾政。人家砸东西都砸到他们头上了,这事儿他可不能做事不理。
贾政本就气愤,被王夫人这一看,更知道知道自己作为男人该站出来讨回公道。
“大哥,你这又是发哪门子的疯,我好心给你瓶子,让你去道歉,你——”
“用不着了,他已然先跟我道歉了。”贾赦道。
贾政愣住,蹙眉:“你胡说什么?”
“本就是他脾气暴躁,目中无人,对我言语鲁莽。呵,现在人家自己都晓得赔错了,你们这些自诩是我至亲之人,却依旧不分青红皂白的认定是我的错。”
贾政张了张嘴,“我没有,当时——”
“当时你怎么听得,你告诉我,你听到我说得哪一句话让你认定我欺负了你媳妇儿的兄长。”
“我——”贾政仔细一回想,真说不出什么。
“你不了解事情经过,就擅自歪曲理解,把自己意料的意思说给老太太,使老太太误解我,逼得她欲上家法打我。此等心机,还说自己是清清白白做人,不配“假正经”的诨名?你哪来这么厚的脸皮,贾存周。”贾赦冷哼。
“大哥,你休要血口喷人,老太太罚你,那是老太太自己的想法,我们夫妻如何能左右,再说我们当时还为你求情了。”王夫人听不下去了,护在贾政身边,冷眼狠狠瞪贾赦。
贾政忙附和。
贾赦拍拍手,嗤笑:“罢了,是我蠢了,本就没想和你们讲理,刚刚竟还白费口舌说了那么多。今日我来,除了告知你王子腾的事儿不该道歉外,更有一件重要的事。”
贾政和王夫人此时都气得脸色发青,二人一同燃着熊熊怒火,双双瞪向贾赦。只等他把话说完后,他们夫妻俩就好好地去贾母那里评一番道理。
“奉劝你们夫妻一句,以后别再妄想着事事都去麻烦老太太。她年岁也大了,让她老人家好好颐养天年不好么,权算是我们的孝敬了。”贾赦冷笑道。
贾政和王夫人被说中心事,更加气愤,同仇敌忾的瞪着贾赦。
贾赦:“二房贪冒公中的那些银子,我要你们夫妻全部还清。”
王夫人蹙眉,“就为说这事儿,我早已经和老太太明说了,她老人家——”
“她老人家老糊涂了,不计较,但我现在不能不计较。毕竟我当初装糊涂不计较你们的时候,也没见你们有感恩之心,哪怕老实一些也好,竟还胆敢告状。抓短处是吧,当我手里头没有你们的?”
贾赦阴冷地斜睨他二人一眼,接着从袖子里掏出账本,啪地拍在桌上。
“打从王氏进门管家开始,一共从公中贪冒十三万两千五百四十三两银子。账我都叫人整理清楚了,一条条全写在上面。现在你们夫妻立刻归还,我可以念在亲戚的份儿上放你们一马。不然,这管家媳妇儿从公中贪冒藏私,可是犯了七出之条的‘窃盗’之罪。我若把证据原原本本的丢到衙门去,你们猜会怎样?”
王夫人惊得腿软,便坐在地上。她惊呼一声痛,手按在了碎玉片上,割出了伤口。贾政见正冒着血,才去搀扶王夫人。贾政气得一面骂贾赦过分,一面忙要叫丫鬟。
王夫人赶紧扯住贾政的袖子,摇了摇头。她怕外人看到她的丑态,更加不想别人知道她的丑事。
“说起来,咱们家以前的日子是真好过,多半的钱都是你在前五六年荣府改建花园时贪墨下来的。就说十年前那会子,荣公做寿,那花钱也如流水一般,几万几万的出,从中稍微贪个一二万两竟都没人计较。王氏,你做了管家媳妇儿这么多年,也该知道而今荣府得钱可不像从前那般容易了。你贪下的这十三多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必须吐出来。”
贾赦的话凿凿可据,叫人无可辩驳。
贾政根本不了解这些,只皱眉头问王夫人贾赦所言是不是真的。王夫人垂头不语。贾政很生气,吼起来问她是不是贪了这么多钱。王夫人便哭着说自己的难处,这些钱她也都是填给了元春。
贾赦冷笑对贾政道:“好心提醒你一下,十年前老太爷在的时候,元春还没进宫呢。”
贾政立刻变了脸色,不敢相信地看着王夫人,“我本以为你填了那么多嫁妆给她,实在没钱了太吃紧,才不得不从公中拿一点钱。原来老太爷在世的时候,你就做了手脚?你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