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在办案时,已经尽量避免让更多人知道摄魂术的厉害。而今全然清楚此件事的,只有臣、宋大人、乌丞相、蔡大人和高御医。但如果这桩案子外传出去,被人稍加打探经过,便可串成线。案子公开,势必要案情公开,证词供状等等,便要经过数人之手。那么贼人想得到迷药方的可能就会变多,每个经手的人都有外泄消息的可能。再者药方本就不难,若有懂得药理的人根据被害者表现出的症状加以研究,难保他们会自己配出差不多的方子来。”
贾赦说罢见皇帝还有犹豫之意,又道,“张游昀交友甚广,没什么事儿的时候,谁也不会细琢磨他的过去,但如果他蛊心术害人的能耐公布于众,那些曾经和他有过来往的人势必会反思过去,琢磨细节。难保张游昀平日里酒后有失言之处,若被张游昀常来往的友人们从中总结出什么,也会是个麻烦。”
皇帝再次怔了下,仔细琢磨贾赦的话,点点头,觉得他此言很有道理,便叹道:“爱卿所言不无道理,这件事便保密处置,只以欺诈谋杀之罪名处置张游昀。至于张家兄弟,朕饶他们不死,但活罪难逃,驱逐出京,子子孙孙永世不许入仕,离开漠北。”
贾赦应承,忙赞叹皇帝圣明。
“爱卿啊,这哪里是朕圣明,分明是你聪明,思虑周全。至于文渊阁那几个关于摄魂大法的孤本,朕本意不想破文渊阁的戒,减少藏书。遂叫人封存,但现在看来……”
“必要焚毁,以绝后患。”贾赦道。
皇帝点头,随即命贾赦处理这事。
贾赦从太和殿出来之后,便直奔文渊阁,在在场诸位编修的见证之下,将刚刚封存在匣子内的书,悉数投进炭盆里焚烧。与此同时,贾赦也问询了守卫,调查了文渊阁近日大臣们的造访记录,确定没有人涉嫌翻阅和誊抄这几本书上的内容,才算作罢。
贾赦拿着皇帝重新批阅的奏折从皇宫里走出来的时候,心里面大大地松口气。
宋奚一直在宫外等候,听闻贾赦出来了,他便挑帘子去瞧,正好见到贾赦放松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
贾赦上了马车,和宋奚并排坐着之后,便喝了一口凉茶定神压惊。
“你真是疯了。”宋奚嘴角含笑,用欣赏的眼光打量贾赦,“君无戏言,你知道要让皇帝收回命令的风险有多大,知不知道老虎屁股摸不得?”
“哦?”贾赦随即把手放在了宋奚后腰以下的位置,“没觉得怎么样。”
“你觉得我是虎?”宋奚又无奈又觉得好笑地问。
“至少朝中大部分人都这么觉得。”贾赦如实道。
宋奚:“奇怪,前两天我还以为我在你眼里是狗呢。”
贾赦想起前话来,脸顿时热了,瞪他一眼,便靠在一边,闭目养神。
“今天是你又幸运了,以后皇帝那边,这种事少做为好。便是你劝解的话很有道理,可令皇帝收回成命,也不要说。一桩两桩他还可以当你是个敢直言进谏的忠臣,但再多,他势必会觉得你在挑战他的皇权威严。”宋奚嘱咐道。
“好了,知道了。”贾赦道。
“又是知道,但你倔劲儿起来的时候,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二三十条人命,有什么打紧,及不得你金贵。你若真有个好歹,叫我如何自处。”宋奚叹道。
“放心,这种事不会发生太多次,”贾赦笑了下,转即拍拍宋奚的肩膀,“我还有你罩着,怕什么!”
“我是该好好罩着你。”宋奚凝重地蹙眉,看着贾赦,目光里暗流涌动。
贾赦觉得宋奚有点不太对劲儿,总觉得他是在肚子里冒什么坏水儿。贾赦伸手在宋奚的眼前晃了晃,问他想什么。
宋奚转眸,随即淡淡笑道:“你这边总算完事了,后续的事让柳之重处理便是,今晚可以好好陪我了。”
“没空。”贾赦干脆道。
宋奚不解:“怎么?”
贾赦:“今晚要赶稿子。”
“先前文章交给方正路和柳湘莲写得挺好,而今怎么又要亲自执笔?”
“这件事不同,里头有轻有重,该如何掂量,透露多少,还得要自己来才。而石氏一案的后续,倒是可以交给方正路他们来写。”贾赦如实回答道。
宋奚无奈地应一声,打了个失望地眼神给贾赦送过去。
贾赦在他脸上亲一口,权算是安慰宋奚了,然后就喊车夫先去荣国府。
“我着急。”贾赦对宋奚无害地笑。
宋奚立刻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乖乖点头应承。
贾赦咳:“正好车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到宋奚,我正好有件事儿跟你说。”贾赦遂把张白张游昀叔侄二人的执念告知了宋奚。
宋奚听完之后,眉头紧促,一语不发。
贾赦还以为宋奚有点感动,问他对于张白叔侄如此执着的对他‘报恩’的行为作何感想。
“被恶心到了。”宋奚简短道。
贾赦:“……”
“是该被诛九族。”宋奚接着补充一句。
“你这话若是被张游昀亲耳听见了,不知会作何感想。”贾赦叹道。
“他还吸引不了我的注意,也不配听我亲口对他说此话。”
宋奚目送贾赦回了荣府之后,便立刻吩咐恒书去一趟京畿府。便是他被判了游行之后斩立决,也不绝能让他舒坦了。
次日,贾赦打发人把稿子拿去印刷后,便听说张游昀在牢里发疯的消息。张游昀吵着闹着说他二叔白活了,自己也白活了,直劲儿用脑袋撞墙。
贾赦遂问到底什么事儿。柳之重便为难地告知贾赦,昨天傍晚的时候恒书来过 ,因为拿着宋奚的“畅通无阻”令牌,他们谁也不敢拦着。
“说了什么话?”贾赦问。
柳之重摇头,“人都驱走了,不让听。”
贾赦也便不去深琢磨了,反正张游昀活该。贾赦在御史台处理这两天积压下来的事务之后,就去武英殿解决一下自己的疑问。宋奚却一直忙于公务,让贾赦无从下口,只得在一遍先喝茶。
贾赦最后喝了一肚子茶,好容易要等到午休了,那厢又有人来传话让宋奚别忘了去真颜太子暂住的行宫走吃午饭。
宋奚蹙眉:“倒忘了这桩事。”
他话音刚落,又有春和殿的太监来,也请宋奚走一趟。
“真颜太子那边,又有什么要紧事?”贾赦问。
“没什么,陪吃一顿饭罢了。”宋奚冷颜道,显然不大喜欢这差事。奈何皇帝不肯见真颜太子,十五皇子还不成器,十一皇子又在郡王府闭门思过,三皇子在远方守陵。这对外国使团礼节性的招待,就只能落在他这个国舅爷身上了。
“皇后的事儿紧要,真颜太子那边既然没什么事儿,我去陪他吃饭就是,猜他也不能有什么意见。”贾赦道。
宋奚感激看贾赦一眼,“倒麻烦你了。”
宋奚说罢,便嘱咐贾赦随便敷衍那厮便是。贾赦应承,和宋奚一同出门,便各奔东西。
贾赦乘车直奔行宫后,便让人先去府内礼貌性地通报一声而今换人了,让衡峻先有个心理准备。
不一会儿,贾赦就却听见府里面传出爽朗的笑声,就见衡峻迈着大步率先走在前头,带着一群人,乐哈哈地出门来迎接自己。
贾赦觉得衡峻倒是真热情,淡淡一笑,便随他进了府邸。
这衡峻倒是会享受,在行宫内的百花丛中的一处阴凉处,弄了块地方,铺上他们真颜族独有花样的羊毛地毯,然后弄了四张矮脚的小方桌拼在一起,在桌上面摆了数样精致的小菜,因为采样多,所以菜都是用碟子盛放。
贾赦倒觉得这样也好,正可以避免浪费。
衡峻听贾赦此叹哈哈笑起来,“贾大人果然简朴。不过到我这里,你可不必想什么浪费的事儿,我衡嵩吃饭从来都是碗盘比脸干净,经常饿极了,就把一头羊啃得一干二净。”
“一头羊?”贾赦有点难以想象。
衡峻身边侍候的人忙应承,说他们太子经常会啃光一头羊。而今这小桌上的菜根本不算什么。
“若不够吃,殿下因何还弄这么小的碟子。”贾赦问。
“想吃得花样多一些。我一来京城,才算是见识了大周真正的美食,京城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好吃的。花样太多了,我想早点品尝到所有的美味,自然只能用此法。”衡峻转即对贾赦眨眨眼,表示这后面还有五桌不同花样的菜色等着上。
贾赦对衡峻的大胃口表示佩服。瞧他的身高,跟宋奚差不多,不过身材壮了些,却没想到他的食量竟是宋奚的十倍,乃至更大。
贾赦倒也借了光,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大周呆这么久,还有有这么多美食他都没见过,更别说尝了。这次午饭,他便跟着衡峻随性的坐在地上,挨样尝了尝,不过到第二桌的时候,他这样一样一口给他,他也饱了。之后他便喝着清茶,看着衡峻吃,顺便陪他聊天,讲一讲衡峻好奇的大周风土民俗。
“乞巧节这个好,未婚男女都可参加,结个好姻缘。正好我父王还没有给我选太子妃,我便干脆在这里选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