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卧房的门,叶凡进了厨房烧水打算用热毛巾给唐小婉擦额头。等到他热水换过一次,唐老太太进来了,身后跟着几个丫头和唐无乐。老太太身材胖胖的,穿了件翠绿的对襟外袍,下巴上坠着和善的双下巴,一双眼皮下垂的三角眼已然不见年轻时桃花眼顾盼生辉的风致,但依旧精明内敛。老太太走路很稳健,反倒是唐无乐还有些步伐略赶。
叶凡见此情景赶紧退到一边让出位置。
老太太上前看了看唐小婉的情形,出手利落的点住一个穴位,唐小婉立时身子软了下来歪倒在床上。
叶凡还来不及松口气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过头去,果然是唐傲天。
唐傲天进门看清了情况,首先就一巴掌甩到叶凡脸上。叶凡完全没有时间反应,整个人砰的一下被甩到墙上,脚下踩不稳又瘫倒在地上。叶凡胸口一阵闷痛,缓缓的撑起了半个身子朝边上啐出一颗乳牙,还带着一小口血。
唐老太太见状用力把手杖一跺,喝道:“你在干什么?我还在这里呢!”
唐傲天不敢回话,只低着头挨训。唐老太太继续瞪着他开骂。
“你是想干什么?小婉身体不好,你为什么逼他?真当我老糊涂了不知道你一天到晚打的什么主意?我告诉你,就算他这一辈子不能习武,我唐家堡也不差这一口饭不差这一件衣衫!”
唐老太太边说手里的手杖边笃笃笃跺着地面,末了非常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唐傲天:“还不滚回去?”
于是唐傲天讪讪的走了。唐老太太又吩咐唐无乐:“一会儿小婉醒了你给他推一推气血。”等唐无乐应了之后就同来时一样带着丫头脚步稳健的回去了,全程无视叶凡。
转眼屋里就只剩他们三个,唐无乐走过去伸手把叶凡扶起来,看了眼地上的小白牙齿脑补了一下这一巴掌打到自己脸上的情形,顿时身后一寒。他叹口气,难得的屈尊蹲了下来拍拍叶凡的小肩膀安慰:“还好你还没换完牙。”
叶凡早就气得眼眶通红,只是一汪眼泪一直在眼里转悠没落下来。他用力拽着拳头,带着轻微堵气的小男孩奶声奶气的童音咬牙切齿的低声自语:“我爹都没这么打过我。连我爹都没这么打过我。”
唐无乐见他一张清减的小脸上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眼泪滴溜溜的打转,有些心疼了,只是话到了嘴边打了个绕,出口就变成了:“唉,早些年的时候小婉才不过几岁,挨他爹巴掌的时候多了去了,那会儿他比你可小多了,可从来没像你这样掉过眼泪。”
叶凡闻言更气了,抬起眼睛瞪了唐无乐一眼,心说再不疼那也是打自己孩子,和打别人能一样吗?
只是唐无乐眼里只看到叶凡抬起小脸蛋瞅了自己一眼,然后清凌凌的眼泪珠子就从大大的眼眶里溢出,又顺着脸颊留了下来。
唐无乐顿时心都化了。
叶凡长什么样?据记载,成年后的叶凡“江湖上没有哪个女子能抵挡得住叶凡的微微一笑,也没有哪个男子能抵挡得住叶五少手里的醉月一剑”。而唐无乐,面对八岁幼童版叶凡,提前感受到了这点,他抵挡不住叶小凡眼里落下的一滴泪。
当然这是文艺的说法,事实上六岁幼童版唐小婉的眼泪唐无乐也抵挡不了。总而言之见不得长得漂亮的小孩子掉眼泪的唐无乐这下真心疼了,他余光里扫到墙角里叶凡给唐小婉准备的那盆水,站起来搓了巾子给叶凡敷脸,一边敷脸一边安慰。
“唉,你是不知道,唐家堡内堡的规矩可严了,挨个打什么的经常有,我们都磨练出一身挨打的对策了。”
“像我今天去神机山捡火精,别看热得要疯掉,但是简直最简单的处罚了。”
“有时候运气不好,就会被罚到唐晓霞师姐那里解机关,难得要死,关键是她还每次都换新的,越换越难。关在屋子里给你解,解不出来不准吃饭。我最惨的时候被关了三天,差点饿死。”
唐无乐一个人簌簌叨叨的说话,叶凡则充分发挥着他叶家人的特质——倔,愣是板着小脸没回唐无乐半句话。唐无乐一直念叨着,直到唐小婉都听不下去了。
“唐无乐你丢不丢脸。”唐小婉躺床上气若游丝的说。
“反正我爹也没指望过我给他长脸。”唐无乐见唐小婉醒了,转到唐小婉床边扶他起来。
叶凡转过了身,依旧有些生气的模样。唐小婉见了“嗤”的笑了一声,继续气若游丝的说话:“出息。”
叶凡简直要气笑了,感情他是因为谁给人磕头还挨了巴掌?他挑起眉毛看了一眼唐小婉:“你今天那才叫出息。”
唐小婉苍白的脸色瞬间黑了下去。唐无乐则开始看戏模式,他拍拍唐小婉的肩膀:“论怎么安慰人安慰成挑衅,我不如你。”
唐小婉伸手拂掉唐无乐的手,努力坐正身子,昂首看向叶凡:“那是我爹,能和你一样?倒是你,被个外人打了,不想着怎么报仇求胜,倒是一个人哭得惨兮兮的,挺爷们啊?不是出息是什么?”
叶凡这下真笑了,“哦?有仇必报。恩。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啊,怎么?现在打不过你爹打算以后长大有机会了报仇?怎么的?要篡位啊?”
唐小婉这年多大?六岁。唐无乐呢?十五岁。
在唐无乐眼里,叶凡和唐小婉根本不明白他们刚刚吵了什么话,但是他自己冷汗忍不住的就开始往外渗。他赶紧制止了叶凡和唐小婉的对话,叶凡接着唐无乐也马上反应过来了,他自己都有些被吓到——在唐门这种内部关系复杂的门派,要是被人知道他说出篡位这种话,会不会天不亮就被直接处理掉?
唐小婉vs唐子衣
由于整件事情在叶凡和唐小婉的对话中已经转向阴谋的层面,唐无乐及时且果断的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并成功把话题带跑。叶凡因为自己心里有鬼没敢再提,唐无乐则是刻意避免这个话题,至于唐小婉,完全就是说过了就忘了的样子。于是大家谁也不提那晚吵架的事情,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过得皆大欢喜。
他们欢喜了,有人就不太欢喜了。在唐家有这么一个小女孩,长得俏皮可爱,性格略略有些娇憨泼辣的味道,她的名字叫做唐子衣。唐子衣是唐傲骨的女儿,唐傲骨是个非常野心勃勃的人,所以他的女儿也完美继承了这一点,同时由于年龄小,唐子衣丝毫不懂得遮掩自己的性情,势利眼三个字几乎是写在脸上给人看的。
唐子衣和唐小婉相当不对盘,她觉得唐小婉作为堡主的儿子身体弱得连武功都练不好,还一天到晚被打扮成个女孩儿模样,连名字都是女孩儿名字,她非常的瞧不起唐小婉。偏偏唐小婉明明是个男孩子扮起女孩来居然比她还好看,其本人又和唐门小辈里特别得长辈青眼的唐无乐交好,于是这份瞧不起里就又带了那么些嫉妒。唐子衣这份既瞧不起又嫉妒的心态,遇上了唐小婉那一张凡事三句里要挑衅两句的嘴,其后果可想而知。
唐小婉的身子骨全唐门上下基本都清楚,每大半个月闹腾一次非常正常,所以这次他出事也没引起多大轰动。但这对唐子衣来说可不一样,她是四天以后才知道的,知道以后就特开心的搂着自己的熊猫幼崽宠物跑去找唐小婉了。
这天唐小婉正在屋子里吭哧吭哧的打磨零件,整个屋子里木屑飞得到处都是。叶凡在给他打下手,又是帮忙标记零件编号又是帮忙钻孔上油的,忙得不亦乐乎。唐子衣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屋子的乱七八糟,她目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瘪瘪嘴特别嫌弃的问:“你这是干嘛呢?又脏又乱的。”
叶凡不认识唐子衣,他擦了擦汗看向门口的小女孩,心里惊艳了一把,只觉得这小萝莉长得好可爱啊。叶凡第二眼看到了女孩子手里抱着的熊猫幼崽,这下就不只是在心里“哇”了,他蹭蹭蹭的站起来跑到唐子衣身边,几乎是两眼发光的看着熊猫问:“诶?这个熊猫是你的吗?好可爱啊我可以抱一下吗?”
唐子衣的心灵瞬间得到了满足——唐小婉的手下居然眼馋自己的东西!
她朝着叶凡骄傲的抬起下巴:“我的熊猫才不给你抱,你脏死了。”
叶凡此时终于意识到自己全身的脏兮兮,再看唐子衣全身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心里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叶凡从小在藏剑没少折腾得自己一身灰过,所以唐子衣的话对他来说杀伤力实在不大,他仍旧兴奋的看着那只熊猫,那垂涎的目光仿佛一个PVPER看到一个落单的残血红名,就差流口水了。
唐小婉看不下去了,但是他考虑了一下觉得不好在敌对势力面前骂自己人,所以只是在心里朝叶凡说了一句“出息”,反而停下手里正在做的事情把目标放到唐子衣身上。
“你过来了啊。”陈述句的语气深刻表示了唐小婉对于唐子衣会在这种时候来的习以为常。
“对啊,姐姐生病了我当然要来慰问一下嘛。”唐子衣脸上笑嘻嘻的,嘴里可不是那么一回事,“我今天听先生说故事,说了西子抚心,姐姐这么个病美人也抚个心看看呀,肯定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