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么想,但黛玉既开了口,见面不可避免,他自然也不会拒绝,“不过是顺手的事。回头林姑娘给我一张帖子,我带回去便是。”
说着往旁边一扫,见地上开着几个箱子,便问,“这是在找什么?”
柏杨道,“林妹妹从扬州带了些东西过来,正分拣呢。”
刘定川闻言,心下不由十分蠢动,但又不好直接开口,于是频频目视黛玉,柏杨及薛蟠。薛蟠见状,便笑道,“方才林妹妹正说到此事要多劳刘兄和郡主,不知如何感谢呢。她倒带了不少东西来,只不知哪些是你们喜欢的。刘兄既来了,不妨帮忙挑一挑。”
黛玉也朝他看过来。刘定川摸了摸鼻子,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挑了半日,他才帮着定下了给清河郡主的礼。作为答谢,黛玉便送了他一块砚台。
清河郡主的消息十分灵通,刘定川才一回家,就被她叫去,见了面劈头盖脸的就问,“见着你那位林姑娘了?”
“看来一切都在母亲掌握之中。”刘定川忍不住道。
清河郡主得意一笑,“不过是让周嬷嬷走了一趟罢了。她倒是个机灵的,晓得要亲自过来道谢。若非如此,照你那种法子,什么时候才能把媳妇儿娶进门来?那位林姑娘年纪也不小了,依我看,很不必继续耽搁。”
“母亲就别给我添乱了!”刘定川说,“林姑娘本没有这等心思,倘或吓着她,便是我的罪过了。”
“傻儿子,你单是怕把人给吓跑,却不想,她既没有这样的心思,你若不挑明了说,等她开窍,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放心吧,她如今还不是咱们家的媳妇呢,我自然知道分寸。”清河郡主道。
言下之意,好像等对方成了刘家的媳妇,就不必顾虑分寸了似的。刘定川听得头大不已,“林姑娘说两日后想上门拜访,到时候母亲千万收敛些。”
清河郡主闻言笑骂道,“果真有了媳妇忘了娘!那还不是你媳妇呢,帖子留下,快滚吧。”
第二日刘定川又去找了拜访。不过这一次,他是单找薛蟠的。虽然在黛玉的婚事上,薛蟠恐怕做不得主,但若他愿意帮助自己,自然就方便许多。
于是趁着柏杨忙碌的功夫,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刘定川表明了自己的决心,薛蟠也说出了自己的为难,最后才道,“杨哥儿的意思,只要林妹妹自己喜欢,别的都不计较。刘兄不如从这里入手。”
“这话我也知道,只是连同林姑娘独处的机会都没有,总不能当着柏兄的面同她搭话吧?不知薛兄何以教我?”
“这个容易。待会儿杨哥儿回来了,我想办法把他叫走,给你制造机会。不过最多一炷香的功夫,多了是万不能的。刘兄好歹把握住。”薛蟠沉思片刻,道。
刘定川喜出望外,甚至站起身朝薛蟠一拜,“多谢薛兄!”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柏杨正好从门外进来,看见这场景,不由微微挑眉。
薛蟠面上露出几分心虚,刘定川则从容道,“方才正向薛兄请教疑惑,得了解释,有茅塞顿开之感,因此致谢。古有一字之师,今薛兄可谓一言之师了。”
第140章 凤求凰(三)
薛蟠和刘定川, 严格来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若不是在特定的场合相遇,说不定就是最彼此看不上、绝不会有交集的关系。但现在因为有了柏杨和黛玉这两个枢纽存在,这二人竟也能凑在一处说话了。
柏杨这么想着,不由好笑,也就不去深究两人在弄什么鬼了。
以刘定川的机变, 知道黛玉那里急不得, 自然会从其他方面下手。而自己和薛蟠之间, 大概薛蟠看上去更好说话, 自然选择他作为突破口。
而且薛蟠本身也有撮合之意,如此正是一拍即合。
果然过了一会儿,刘定川便提议,昨日本来说要出城, 后来耽搁了, 不如今日就去。柏杨同意之后, 薛蟠又开口说带上黛玉。
难得有出门的机会,柏杨自然不会拦着,黛玉自己心里也愿意。于是四人分乘马车, 携酒载食,往城外去了。
出城时柏杨忽然想起上小学的时候,每年春秋两季总免不了有一次出游, 游玩结束之后,还必定要交上一篇游记。而游记的开头必定是“今天的天气很好,万里无云”,结尾则必然是“这真是难忘的一天”。
这些都是后来网络上不知道吐槽过多少次的, 已经变成了梗。柏杨那时还跟着笑过,然而现在想来,感慨中又不免有几分无法言说的惆怅。
回不去了。
并非因为隔着时间和空间,哪怕他现在身处现代,作为成年人,也回不去那个单纯的,快乐的时候了。
所以柏杨对待妹妹们才如此细心,处处都照顾周到。他希望她们所拥有的这段时光,能够长一点,更长一点。等长大以后,再去面对那些不得不迎接的变化和艰难。
那样,至少无论处在什么样的境地之中,心中都有个地方,存放着安然美好,让困顿的人能够从中汲取勇气和动力。
江州城外也有名刹,但是刘定川并没有选择上山。
他对黛玉的了解虽然不多,但只泛泛查过,就知道她曾经在石钟寺借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也许寺庙里的确景致很好,禅意深远,能够让人修身静心,但不论如何,对一个尚处花期的少女而言,都不会是个很好的去处。若只是去上香拜佛,或许还觉得别有意趣,但住在那里,就是另一回事了。
青灯古佛,寂寥冷清,他只愿黛玉一生都不要再有类似的经历。
既如此,他自不会去勾起黛玉的伤心事,因此选择的游玩之处,乃是城外的云水河畔。近水处,春意似乎总来得更早一些。古人有诗云,“不知近水花先发,疑是经冬雪未销。”
而现在虽还是早春,但地处江南,气候已是一天天温暖起来,河岸的垂柳正吐着新芽,勉强可以一赏。
季节毕竟还早,除他们之外没什么出来游玩的人,因此倒是十分自在,几人在水边的凉亭里坐下,自有仆人将带来的酒食取出,一边说话,一边饮酒作乐。
酒过三巡,刘定川笑道,“此情此景,不可无诗。”
柏杨和薛蟠都摇头,黛玉便道,“刘公子之才我等都及不上,纵然题诗,也必定独占鳌头。既无悬念,不作也罢。倒不如刘公子做一首来,我们跟着品鉴一番。”
刘定川自然不会拂了心上人的面子,站起身目视四周,须臾便得了一首,遂让人送上笔墨纸砚,提笔写出。
他的字十分有风骨,瘦而有力,便如他这个人。而诗里所写的是春日柔丝、春水如波,用这样的字迹写下来,亦别有趣味。黛玉赞叹半日,这才放下了手中的纸。
见她面露钦佩之色,柏杨也不由佩服刘定川。
刘定川的确是得天独厚。毕竟,能够在才华上压倒黛玉,让她敬服的人,才有可能让她动心。——别看宝玉一事无成,但即便是贾政也承认,他的确是有些诗才的。
不过即使是宝玉,也时常要被黛玉各种取笑,时时自叹弗如的。而刘定川能让黛玉服气,就很不容易了。
难得见黛玉开心,所以当薛蟠拉他离开的时候,柏杨也没有拒绝,只是跟着薛蟠走开了一段距离,便甩开了他的手,淡淡道,“你仔细些,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
薛蟠笑嘻嘻的回过头来,猴在他身上,“我的事情,哪一件是瞒过杨哥儿的?只你既然看中了他,总该给他些机会亲近林妹妹,否则两人总是被咱们看着,就有什么心思,也难有进展。如此拖下去,何时是个了局呢?”
当初如果不是因为总能够得到跟柏杨独处的机会,若只在人前相处,薛蟠恐怕永远都不可能有机会跟柏杨在一起了。
所以他曾无数次庆幸柏杨是个男子,当做知己之交来往,旁人也不会相疑。倘柏杨是个闺阁女子,那他恐怕不是日夜想着潜进别家后院的小贼,就是相思而死的杜丽娘了。
薛蟠一片纯稚之心,只觉得姻缘天定,倘或两人真有这般缘分,又何必拦着?他的性子又开朗爱交朋友,却是最肯成全别人的。
柏杨忽然想起,原著里他还给柳湘莲做过亲来着。当时何等热心,可见他自己本身就是这般性子。不过柳湘莲今生没有遇到尤三姐,心中对要找个天下绝色的女子的执念,似乎也淡了。
他却不知道,是认识了他之后,柳湘莲才放下了这种心思。——要想找个比柏杨更美的女子,怕是不能。既如此,又何必执着?
柏杨离京之前,听说他姑姑已在为他相看姑娘,而他自己也没什么排斥的意思。想来一两年内,便好事将近了。
虽然柏杨自己来自现代,跟薛蟠又是“自由恋爱”,但既然身处这个时代,他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规矩也没有太大的反感。即使是在后世,门当户对也是结亲时重要的参考条件。男女之间本身不具备自由恋爱的环境,由长辈筛选出合适的,婚后再相处,未必就不能过得幸福,端看自己如何经营罢了。
所以柏杨转念再想薛蟠的话,也觉得自己是着想了。只想着要多考验刘定川,让他追求一下黛玉,却没有考虑过现实。继续阻拦下去,别说谈恋爱,说不定连朦胧暧昧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