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等弦月回来了我总不能还跟她睡一个屋,她再也不是小孩子了。
长雨一愣,同着长雪面面相觑,欣然点头。眉角都悬上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我想这笑意,定是欣喜多一些。
“香榭”的采光比“月间”好,太阳光烤在头顶和肩头,暖烘烘的。弦月年幼时总喜欢偷跑到这处,不过那些年她总是一个人玩,医宫内没有其他孩子。她异于常人的白发又将她自己束缚在了医宫。每每想到这,我自愧疚难当。以至于我对她的疼爱逐步发酵,不可自拔,随着年岁增长,担心她身份暴露,将她护得尤为的紧。
以往,医宫每日繁复的事务总叫我不能分神,我亦是乐在其中,每日过得充实又井井有条。这无疑和我理想的生活相得映彰。而弦月的出现,打破了一切,比如改变了我刻板的生活,比如改变了未来的许多事情。打理她的衣食住行成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
可追溯过往,尔后的种种无非是我心软的意外……
还记得当年泯山大雪飘零,我携医宫将士绞杀白狐一族,寒冬凛冽的风霜好似锐利的刀子,所到之处殷红血腥,朱红色的鲜血不知何时溅上我的裙角。我心燥捻眉,太多的杀戮,造就了太多的冤孽……
却觉之脚背一沉,一只棕黑色的小狐狸蹭着我的白靴。那时她估摸着刚从娘胎里出来,没睁眼,没换上白毛,风雪裹着她,冻得她瑟瑟发抖,挣扎着呜咽几声。
我心头一软,脱下肩头白色斗篷,将她捧上其中,捧上怀里……捧上了心里……
不知是着了什么魔障,她随意的一句话,皆能入我的心,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总能“如数家珍”一般。那会儿想不通,倒归咎到良心处,算算我绞杀她的族人,在这世上独留了她,也陪衬的上那句“深仇大恨”。
白胡子老头说,我年岁无疆,早该生儿育女……遇上可爱的弦月难免不激发些母性……
我想大概是吧……但我深知对她我不单单是母性。
我爱她!
窗外的风雪越发大了,从留有缝隙的窗户口边溜进来了些,落到我的手背,打散了我的出神。长雨正备置着火炭,听见风雪的肆意忙去合好门窗……
“宫主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她顿了顿,“在想少宫主吗……”
她欲言又止,脸上分明还续写着“既然想念的紧,又何故要忍受十年的分别”
我难得应她,道:“弦月太过孩子气,这也怪我,对她自幼宠爱,使得她对我太过依赖……该是让她自己长大的时候了……”说道着,心底居然还溢出丝丝甜蜜,打情骂俏什么的,我对弦月还是第一次。
岁天正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生平,我头一次见他嗫嚅踌躇,好半天才告诉我,弦月即将和皇太女风兰珊成亲的消息。
长雨比我反应还要大,大有一副要把岁天大卸八块的阵仗,惊讶之余顿觉有趣,回过身子朝我捂嘴笑着:“风兰珊?可是十年前那个最爱黏着少宫主的小胖娃娃?”
她这么一说,我脑海亦回想着她的面容,倒也觉得可爱。却奇怪她怎会和“令狐想”搅在一块时。
“消息可靠,若是日子定下了,定会给我们医宫送来请柬……”
“不去也罢!”我起身往外走着,岁天和长雨跟在身后,倒没多说什么。十年前三国攻打六州,弦月自刎,虽然保住了命,可总归是附在*上的孤魂了,每每想到,我都自责万分。可庆幸,我好歹留住了她。现如今还来送什么劳什子的请柬……
长雨问说,宫主可是生气。
我摇摇头。
对我最爱的弦月,我生什么气?她对我的情和意,我自当比任何人都清楚。估摸着她每日每夜,定都沉浸在皇太女年幼时的样貌,纠结的紧……她这人就“念旧”一个好品质。
“虽说不去,但份礼不能差……再给弦月备一份,差人偷偷送给她……”
“奴婢愚钝,不知送什么给少宫主?”长雨探寻的问道。
“藤条!”
可对弦月,我终究只能做到“口是心非”,长雨长雪时不时在我耳边唠叨着“许久没见少宫主了,真是想念”“也不知少宫主现在长成什么样了,是胖是瘦,是美是丑”
说完还总装作不经意,向我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
我想,罢了。就去趟雪国吧。
安排完医宫之后时日的事务,出发的时间定在五日之后。长雨长雪显得比我高兴,两姐妹嘻嘻闹闹的一直到晌午,就连岁天和白胡子老头都忙着收拾行李,天知道,我原本并没有带上他俩的打算。
妥协似的笑笑,自个回房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许是人真有那深入骨髓的铭心刻骨,照顾弦月二十年,过惯了万事都将她放在第一的日子,就连如今她不在身边,我满脑子仍想着给她带点喜爱的东西。
膳阁做的枣泥糕她最喜欢吃,药池畔的梅花傲雪欺霜,凌寒飘香,她喜爱梅,我想应该给她带两枝。转念一想,山长水远的,怕是用不到两三天,梅花便没了看头……讪讪地就此作罢。
又绕到书房,正巧遇上长雪领着两名宫人在扫雪。见我进来,忙放下手上的笤帚:“宫主,是要作画?”
我摇摇头。径直绕过四折屏风,这处,里里外外不知挂了多少山水写意,我立在这些画前,瞧着画中人。
画了十年的弦月,又离了十年。我借着这个理由,软下硬着心肠,想要给她带上幅画,让她知道我对她有多喜爱……
第二日,风氏王朝的喜帖请柬便送到了,岁天进来传,说是特派的使臣来送,估计想借着这个机会和医宫重修旧好。我没理,也没出去接请柬。吩咐他将那外人打发走。
这次去雪国,我并未打算和弦月相见……
我可是还在赌气呢……
婚期定在新年这一天,求个举国同庆,自古人们也讲究个双喜临门。我立在城内百草阁的楼阁之上,倚在窗边,看着身着大红喜袍的她。皇家的婚礼自然是有些规格的,未来女帝出嫁,加之又极得皇帝宠爱,礼数全全按照天子之势。
和着年关的喜庆,沿路塞满了看热闹的百姓。鼓锣喧天,红艳如霞,就连清朗的天色都被比了下去,唯一煞风景的是她上下打架的眼皮。倒是叫我气闷不过,离了我,她不知几更才睡……
眼里心里有欣喜,却也更气,气我从没见过她穿红衣的样子,气她身着红衣却不为我……
我想我该让她知道,我不愿在跟她赌气了,还要让她知道,我一直在等她……
☆、第68章 兰珊。结局
三月初五是父皇五十岁的寿辰,他老人家过完寿宴,便携着母后和其她几位娘娘一同去游山玩水。我当然不依,算起来也才和令狐成亲一年有余,自是不愿被这一通繁冗的国事所侵扰。
更何况,我还没有做好登基的准备。
说起来,跟自古那些争权夺位的皇叔皇舅们比起来,我这登基轻松到信手拈来,算得上是好事。也许是我命里不凡,好事一波接一波……我怀孕了……
心路历程大致可归类为“难以置信到又惊又喜,最后落在苍天有眼,天佑王朝上”,心想,定是我对令狐的一片痴情感动天地……
太妃榻前太医院的御医们连声贺喜,活脱脱的影响到了殿内里里外外侍从兵甲的反应,全都脱兔般的涌进来,跪了满屋,齐呼到:“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我亦是沉醉在这一片山呼的贺喜上,同时心尖儿上像是被甜棉一触,竟有丝丝甜意袭上……记得母后曾跟我不经意的说过,这是母性,是对自己孩子独有的一份爱意。
“拂尘,令狐呢,快去唤她来……”欣喜万分,我忙对身旁的拂尘说道。
“殿下,”拂尘脸上的笑意,被我这声问话给折了一半,嘴边的皱纹扯了扯,道,“陛下,您忘了,今儿个一早,你允了皇夫殿下出宫去玩了……奴才这就吩咐人去找回来……”
说完,他老人家便提着衣摆作势要冲出去,我忙抬手止了他的行动。抚上仍旧平坦的小腹,这天色也不早了,她也该回来了,时间也还够,我总该把“惊喜”这把火再燎旺一点。
将一屋子的人都打发了出去,亲自吩咐了今晚的晚膳,全点上令狐爱吃的,再备上点薄酒。径直拐到内殿,让木儿为我重新梳妆……
自打我登上帝位,正式主持朝纲,再加上父皇微服私访,宫里除了日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皇奶奶,令狐这坏东西基本处于无法无天的状态。
身为皇夫理应为我打理后宫,而对她,我绝对没有此要求,毕竟头一年她可是连床都不愿和我同睡,拂尘说,要得一人心,就得顺着她。
力求把人哄高兴了!
自此,令狐想这坏东西已经蹬鼻子上脸到三天两头闹着要出宫。
历朝历代的规矩,每日酉时宫门严关,即使是为皇为帝也不可坏此规矩。令狐恰好踩在这个点上回来,她做人总有一套自己的原则,摆在第一位的便是那句“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所以,每每回来都会给我带些好吃或好玩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