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会有难,义父有难,他怎么能独自一走了之?况且他放走了阿笑,自认有负义父,义父想要阿笑的命,就让他代替阿笑偿还。
送他走,他不肯,金爷也不勉强,拍拍阿云的肩膀说:“留下也好,上阵须教父子兵。”
这场戏周泽楷只有一句台词,金爷要送阿云出国,阿云说我留下来帮你,其他的都是靠表情、眼神来演绎,周泽楷本身也很擅长这样的演绎方式。金爷与阿云不单有父子之情,还是上对下的从属关系,当听到义父准备送自己离开,阿云的内心惊讶、感动、愧疚,各种情绪杂陈,周泽楷的眼中有了波澜,跟着极快地垂下目光,他心中有愧不敢和金爷对视,也怕金爷看出什么,这一情绪的转变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周泽楷还是演绎出来了,导演也没有安排面部特写镜头,很自然地拍摄。
叶修站在一旁看拍摄,周泽楷的眼神有一种力量,冷时如刀锋,软时如春水,不自觉地就被带入戏中,被他所感染,跟着他喜跟着他悲。周泽楷又变强了,叶修有一种被人追在身后的紧迫感,也忍不住热血沸腾起来,准你来挑战。
这场后午休,之后要拍摄的几场戏是打戏。刑堂的人怀疑阿云偷放走阿笑,来找他麻烦,警方的人也来抓他,三方人马乱斗,骑摩托在市井间穿梭追逐,阿云开出了城,一路冲到山上,与对方在山间捉迷藏。飞车的戏有两组高难度的镜头,都用了替身,安全完成拍摄。
山间追逐戏,摄像跟车拍摄,导演也跟车指挥,举喇叭哇啦哇啦地喊:A区落叶铺得自然一些;B区怎么窜进一只松鼠,赶走赶走。拍摄时,周泽楷一脚卷起落叶,导演放下喇叭,转头对叶修说:“这个男人真是好靓哦!”叶修对他上下扫视,然后一拍大腿:“是啊,他怎么这么帅呢!”
拍摄结束后,大家一齐鼓掌,因为拍打戏真的很辛苦。周泽楷靠着树干喘息,身上都是打斗时沾的土,接过毛巾和矿泉水,拧开瓶子咕咚咕咚猛灌下几口,叶修朝他走来,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清理现场。
周泽楷休息了一下,然后站直身子面向太阳的方向,双手做喇叭状举到嘴边,大声喊:“叶修——”
叶修——叶修——
四处都是回音,好像有无数人在喊。
叶修低头笑了下,也把手举到嘴边,大声喊:“最帅——”
周泽楷回头看他,本来是想接着喊“喜欢你”的。周泽楷继续喊,这次是自己的名字,回音仍是“周泽楷——周泽楷——”地散去。
叶修也笑着继续喊:“是笨蛋——”
大家笑起来,也狼哭鬼嚎地跟着乱喊:《夜奔》必胜!剧组最棒!导演最棒!我们最棒!
夕阳落在山头,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得到,金色的光辉从四面八方穿入山间,照在树叶上,照在地面上,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那个山叫狮头山,编剧推荐的,他以前旅行时经过那里,觉得风景秀丽,我们专门过去取景,在那儿待了差不多一星期,住在当地农户家里。”叶修说,“山里环境很好,没有被过度开发过,晚上收工的时候看到太阳就在你对面,仿佛触手可及,现在那里变成旅游景点了,周边沿线的旅行团把它扩展进去,我在网上看,我们以前拍戏的那个地方还特别竖了个牌子——《夜奔》剧组取景地,感觉像到此一游。”
“后来还有去过那里吗?”楚云秀问。
“休假的时候和朋友去过一次,农户还记得我们,他女儿还找我们签名。”
叶修说到“朋友”,台下的女孩子就长长地“哎”一声,叶修解释:“朋友,真是朋友。”台下又是长长地“哎”一声。
楚云秀问台下粉丝:“你们有没有去过狮头山旅游?”台下答:“有——”楚云秀说:“有没有谁遇到过叶修?”台下答:“没有!”
叶修把手臂搁在膝盖上,矮下身子很认真地问大家:“你们是什么时候去的?”
台下激动得尖叫:新年,暑假,粽子节,十一……
叶修直起身子,笑着说:“好的,我会错开这些时间。”
“这个家伙真坏。”楚云秀面向粉丝问,“他这么坏,你们还爱吗?”台下高喊:“爱——”楚云秀又转向叶修,“拍摄《夜奔》的时候,发没发生过有趣的事情,跟我们分享一下?”
叶修回忆了一下,说:“周泽楷演的角色在电影里是一头银发的造型,但是编剧最开始的设定不是这样的。”
楚云秀惊讶道:“银发是后来改的吗?”
叶修点头:“对。最初阿云在性格上的设定是沉默寡言不善表达,他对阿笑的情感也是隐讳的,要怎么表现他那种喜欢的心情,编剧就想要么让他去染发,因为有了喜欢的人把头发染成粉红色,每次他心情变化,头发就跟着换颜色,但是这个太搞怪了,又不是拍搞笑片,最后还是放弃了,人物的性格也做了修改。”
“当时还拍过定妆照,不知道有没有流出来,周泽楷头发被染成粉红色,很不甘心,撺掇剧组的人也要给我染一个,大家摩拳擦掌准备给我染个绿色的。”
楚云秀顿时热情高涨:“那后来染成了吗?”
“当然没有,他们一堆人来抓我,都被我逃掉了。”
其实也不是真要抓他去染头发,造型不能随便改,大家只是闹着玩,叶修躲得挺隐蔽,结果还是被周泽楷找到了。两人一起藏着,看外面的人跑来跑去,周泽楷说:“亲一下,就当没看见。”叶修不为所动,周泽楷作势要喊人,叶修只好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在狮头山取过景,剧组又马不停蹄地返回J城继续拍摄。
警方准备将义兴会一伙人一网打尽,在金爷的别墅、阿云的仓库、帮会其他头目的据点,以及存放走私货物的仓库都派去了警力,阿笑提供了抓捕路线,因为卧底的身份特殊,他没有直接参与抓捕行动。
阿云的仓库被捣,他知道帮会出事了,义父出事了。一番苦战后,阿云在小弟的掩护下冲出警方的封锁,前往别墅去救金爷。快到别墅时,蓦地阿笑冲出,截住了他的去路。
阿笑知道,如果阿云要来,一定会走这条路,他没有把路线告诉警方,而是自己提早在这里等着。他希望阿云永远不要来,不要傻得自投罗网。
“你还有胆来这里?!”他们一齐吼道,互相揪着对方的衣服,准备干一架的样子。
阿云连摩托也没停稳,直接甩在路上,吼完才想起,这已经不是义兴会可以横行的时代了。阿笑把阿云拽到别墅附近一处隐秘的地方,把护照、新的身份证件交给他,要他离开这里,去国外重新生活。阿笑解开警服的扣子,要和他换衣服。
说话间,警方包围了别墅,负责人先举喇叭喊话,缴枪不杀,要金爷一伙投降出来,没有得到回应后,负责人就打了个手势,先遣小队持枪冲入,别墅里立刻飞出子弹,双方交火。阿云几次想冲过去,都被阿笑拦住。
枪声只密集地响了一阵,就停了下来,越来越多的警员涌入别墅,义兴会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被押出来,最后是金爷,垂着头,被警员扭着胳膊,踉踉跄跄地带出来。
阿云这时才发现他的义父老了,好像被押出来的那个不是叱咤风云、跺跺脚地也跟着颤一颤的金爷,而只是一个垂暮的老者,脸颊的肉耷拉着,头发也白了。阿云哪里还忍得住,甩开阿笑就要冲过去,却被阿笑一把抱住腰。阿笑死死搂住他,猛地吻了下去,他怔了一下,仍望着金爷的方向,阿笑就扳过他的脸,加深了那个吻。
周围都是警笛声,在那样刺耳的声音里,他听到阿笑颤抖地说:“求求你,走吧!”
滚烫的泪猝不及防地从眼眶跌落。情义终究两难全。
周泽楷从小到大无论工作中还是生活中从没哭得这么惨过,上气不接下气,连嘴唇都在抖,浓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随着闭眼挤泪的动作一根一根地沾在眼下,导演喊了卡他也没听到,仍沉浸在戏中无法脱离。他还是阿云,帮会没了,义父没了,爱着的人虽然紧紧抱着他亲吻,却好像距离很远,他失去了所有,像被金爷捡到前的那个孩子,流浪要饭也茫然的不知道该走哪条路。阿笑在求他,卧底身份曝光时阿笑没有开口求饶,被沉江时也没有求他放过,最后的最后他求的居然是自己离开,于是似乎连恨意也无法再维持下去,支撑他的东西都消失了,残留在心底的一点余情尚无力去弥补这样巨大的空缺。
拍摄结束了,周泽楷的泪还在流,叶修意识到他入戏太深还没有走出来。叶修抱着他慢慢地轻轻地晃:“拍完了,别哭了。”导演和工作人员也发现不对,要过来帮忙,叶修冲他们一摆手,示意自己来搞定。他把双手竖到头顶做兔耳状晃了晃,扮鬼脸逗周泽楷开心。
叶修说话时,周泽楷就已经清醒过来,他被叶修的演技所带动,沉浸在阿云的世界和情绪里无法自拔。叶修的演戏很厉害,与他演对手戏的周泽楷最清楚不过,但他一直觉得“虽然你很强可我也不弱”,好像同台竞技不分上下,然而刚才那段戏让他毫无还手之力,完完全全的被叶修的演技所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