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躺下前又和蒋平、颜查散交代了很多情况,最后安慰道:“放心,我会把他带回来的。”蒋平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系统准备上线,倒数10……9……8……”蒋平大声的指挥。
超级电脑的指示灯逐个闪动,所有人屏息凝神盯着躺着的展昭。
“3……2……1,启动自我意识提取程序。”实验员按照方才设定好的程式进行着。
展昭两只眼睛的瞳孔骤然放大,三秒钟以后双眼合上就像睡着了一样,胸口平稳的起伏。
实验员们开始逐个检查读数,蒋平盯着电脑上的几个重要指标上升,只要到达接入范围就可以和白玉堂那边进行链接。他手心已经全是汗,在场所有人大概没有比他和颜查散更清楚展昭冒的风险之大。最好的情况是两个人都能醒过来,最坏的情况是两个人都醒不过来。如果只有一人醒过来……蒋平不知道是不是比最坏的情况更让人无法接受。
“好了,技术组准备倒数,开始启动记忆读取介入程序。”蒋平手指向技术组的几个实验员。
呜的一声,所有机器全负荷运转,白玉堂的血压直接超限,颜查散早有准备的推入了降压药物,数秒后一切归于无声,所有人只能等待。
第二十章 陷落
展昭再次睁眼的时候知道链接已经成功了,他整个人幽灵一般飘在一片海洋上空,天上是白茫茫的雾气,这是进入别人记忆的中转站,记忆之海是他做的具现化设置。烟波浩淼的海面有着和实际海洋完全不同的状态,它并不是蓝色的,而是五彩斑斓。人的记忆太过庞大,具现化所有记忆是不可实现的,白玉堂做的筛选是把自己记的最清楚的部分缓存在超级电脑上,然后用大脑处理自我意识,目前他应该陷在某处不愿出来。
展昭知道白玉堂肯定在他父母去世的那个回忆里,现在找到这个回忆简直就是大海捞针的实际体现,只能先随便进入几个记忆点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基础支点,类似一个搜索的关键词。展昭让自己下降然后慢慢掉落在一小块淡黄色的海水里,海水一点点灌入全身,身体像个空瓶子渐渐被充满,之后犹如半透明的肥皂泡降落在记忆中的场景里。
……
四个小孩被几个大一点的孩子堵在墙根,站在前面倔强的小白玉堂大概是七八岁的样子,T恤短裤稚气未脱,仰头怒视几个高年级的学生。他身后是丁兆兰和丁兆蕙,双胞胎把小小的丁月华护在中间,他们被威胁交出自己的零用钱。口角在推搡中升级,白玉堂被激怒,一脚就踹中面前比他高两头的男生,丁兆兰见状拉着妹妹就跑,丁兆蕙抱住另一个男生的腿被打的七荤八素。白玉堂被乱拳打倒还插空去踢人,出水的鱼一样躺在地上弹跳着时不时反击一下。丁兆兰带着几个大人回来的时候施暴者作鸟兽散。白玉堂扶墙站起来用手背擦着脸,只问了丁月华有没有事,然后就把书包甩在背上带头往家走。展昭能感受到他浑身的疼痛和心里的不甘,链接让记忆中的情感也同步了过来,虽然知道这只是记忆,即便再心疼也无济于事,展昭就是莫名觉得这孩子从小就有股让人没法撒手的气质。
白家和丁家住隔壁,是那种独门独院的小联排别墅,一模一样的二层小楼,两个家庭都还算富裕,这大约是他们两家的孩子被骚扰的原因。展昭通过白玉堂的眼睛打量整栋房子,各处都布置的很温馨。白玉堂对家的记忆非常深,深到书架上书的摆放顺序、写字台上的笔架刮痕都清清楚楚,这让展昭能不用紧跟着小白玉堂的视角听他和父母对话,可以趁此机会四处看看了。丁家和白家中间的篱笆旁种的全是各色植物,还有一小片玫瑰花圃,里面的玫瑰花自下而上由红色渐变为黄色,非常稀罕的双色玫瑰,展昭终于明白为什么白玉堂会挑这样的花送他。
这栋房子一定可以作为基础支点,不过不太精确罢了。
展昭从这段记忆中回到海面上,手心里留了一小捧海水,海水离开海洋立刻变得粘稠,逐渐变成一个微缩小房子,展昭将那小房子托在手里开始在海面上飞快地飘荡。忽然小房子又变成了一滩水滴了下来,展昭停了下来毫不犹豫的往脚下的海面降落。
……
同样是这幢房子,可是面目全非被隔离带封锁着,二楼完好无损一楼却被烧成了空架子,植物都烧成了光秃的枝桠,玫瑰花圃一片焦黑。十五岁的白玉堂站在路边看着废墟紧握着拳头,身旁是福利机构的几个工作人员。
好像……时间线偏后了一点,展昭叹息。
“你好,我是卢方,来签署关于白玉堂一些监护合同。”
声音是从旁边发出的,白玉堂没有看过去,所以展昭也没看到卢方的脸。工作人员和卢方寒暄过后白玉堂才转过身,卢方看起来最多40岁,比现在年轻的多。
“玉堂,卢叔叔是你新的监护人,你可以试着叫爸爸。”工作人员自以为是的提醒白玉堂。被领养的孩子中白玉堂很特殊,年龄比较大,自称是白家好友的卢方及时出现很快的搞定了监护权,福利院也得到了大笔资助。
“我爸爸已经死了。”白玉堂冷冰冰的说。
卢方笑了笑毫不在意,原本也不是为了收养个儿子,旁边的几个人马屁没拍着很尴尬。
“我和玉堂一起吃顿饭,到时间我会带他回来。”卢方拉起白玉堂的手把他送到身旁的车里。
茶餐厅里的各式餐点摆了一桌,白玉堂连筷子都没拿起来。
“你是陷空岛的人吧?”
“嗯,我是。”
卢方一点都不意外白玉堂知道这件事,毕竟他和白玉堂的父亲算是老交情,只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才很少见面。这次也是听说老友出事,怕白玉堂在福利院过的不好,办了个领养手续准备把他安置在别处。这些事丁月华告诉过展昭,看来是属实的,那怎么白玉堂又变成卢方的五弟了?
“让我去陷空岛,只要能帮我抓住凶手,我什么都肯干。”白玉堂站起来拍着桌子。
“不行,你太小了。”卢方摇头。
“你现在是正式监护人,如果我干出什么事来,你是要负责任的!”白玉堂瞪着卢方狠狠的说。
卢方第一次被一个半大的孩子威胁显得哭笑不得,但对方眼里的认真和悲愤让他觉得这不是一句玩笑话,在这段记忆中的展昭完全能感受到白玉堂复仇心切的恨意。餐桌上的两个人对视良久,卢方勉强同意带白玉堂去陷空岛小住,一旦不合适会立刻把他送回来。
白玉堂笑了笑说:“好的,大哥。”
卢方嘴角抽搐了好几下,展昭扶着额头,这人真是从小就这么让人无语。
……
颜查散和蒋平这时盯着屏幕上的各项身体数据,展昭白玉堂都没出现其他症状。但是时间才是最危险的,白玉堂已经在自己的记忆中陷得太久,这对他的大脑肯定造成了很多影响。
……
突然身边的场景像被水泼过的水彩画,颜色声音全都变了型,展昭吓了一跳以为链接被打断了,之后清晰的声音传过来他看到了讲台上的自己。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展昭自己都不记得了,好像是刚发表记忆读取技术的时候应邀做的几场公开演讲。满满当当的会议厅角落里,最多只有20岁的白玉堂一双眼睛牢牢的钉在展昭身上。以白玉堂的视角和感受看自己有点奇怪,展昭想要从这段回忆里出去却动不了,这些记忆像密封的盒子把他固定在这里。
年轻的白玉堂听完演讲几乎压抑不住想要冲上去拦住演讲人的渴望,但理智告诉他这个刚起步的技术还在理论阶段,要等好几年才会有实质性的进展。
在这段记忆里白玉堂的狂喜和急切一直像海潮一样汹涌澎湃,展昭想到了丁月华那句“你是他的希望”
场景又是一变,这次是在嘈杂的酒吧里,白玉堂站在入口处看着喝酒的展昭。原本他是不想去搭讪的,做个老师中意的学生更加容易靠近科研成果,直到一群女人围着展昭发起攻势他才坐不住了。两个人佯装初次见面,展昭醉酒白玉堂把他带回家,多么狗血的一夜情套路。
“喂,你知道现在抱着你的是谁吗?”床上的白玉堂问。其实他心里有点期待展昭是不清醒的,那样还可以掩饰,做些手脚继续去做一个出色的学生。不过展昭真的不省人事他也下不去手了。
看着床上和白玉堂滚成一团的自己,血脉贲张的场面让展昭看还真是不自在,但也明白了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
白玉堂的潜意识已经发现有不属于自己的意识插进来,以至于展昭在与自己相关的记忆里不能动。在潜意识没放松警惕之前还是不强行冲破禁锢比较好,有个万一岂不后悔一辈子。展昭只好闭着眼睛不去看,但白玉堂的情感链接让他能感受到太多那时的情绪。有快感,有兴奋,还有一点得偿所愿的满足,不过隐隐的负罪感还是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