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小心……”烫字还未出口,一直站在门口的安儿已经见叶结蔓直接徒手抓过熏香炉就往门口跑出来,随即一扬手,就将熏香炉抛了出去。
“少夫人……”安儿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竟不敢上前阻止,直到叶结蔓做完这些,才扶着门框低低喘着气。安儿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心里一急,连忙伸手拉过叶结蔓的右手。果然,手心里已经红通通一片,虎口甚至起了水泡。安儿抬头望过去,不等她开口询问这一切,叶结蔓已经轻轻推开了她,丢下话来:“我稍后再与你解释,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言罢,也不等安儿应话,叶结蔓再次“砰”地重新关上了门,又上了门栓,这才紧紧背靠着合上的房门,垂在身侧的右手还由于烫伤不停轻颤着。
“砰砰——”
敲门声很快就传来,与此同时安儿焦急的声音也响起来:“少夫人,你手烫伤了,快开门,我先给你敷药罢。是我错了,我不该莽撞地擅自行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不好?少夫人,你身子不好,别生气了,要是不好好休息舒姐姐知道了会骂死我的。少夫人……”
背对着房门的叶结蔓却只是皱了皱眉,看都没有看一眼自己的手心,才喘了口气,就已经小跑着回到了床榻边,伸出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抚上纪西舞的脸颊去探她的体温。
似是觉得好受了些,床榻上的纪西舞紧闭的眼重新半睁了开,望了一眼叶结蔓。后者并没有注意,收回探体温的手,焦虑地在房间里转了圈,随即又跑到窗边,推开了一条缝隙,既使日光不至于晒到床榻这边,又让烟雾能够快点散去。
做完这些,叶结蔓才再次回到床榻旁坐了下来,神色担忧地望向软倒在床上的纪西舞,关切道:“怎么样?有没有好受些?”
纪西舞似是陷入了半昏半醒间,眉头依旧紧紧皱着,只是脸上的微红终于稍微淡退了些。然而叶结蔓等了片刻,也不见纪西舞的体温彻底退下去。她的一颗心晃悠悠地依旧在喉咙口提着,眼见纪西舞身上沁出越来越多的水,几乎吓得要昏厥过去。然而理智撑着她的身子,知道此刻自己不能倒下。
此刻的纪西舞,仿佛被雨水打湿的娇花,软软地卧在床榻之上,望得叶结蔓一颗心像被车轮碾过来,碾过去,无法安生。她身上的衣袖渐渐湿了,望着床榻上越来越深的水渍,叶结蔓简直急得犹如被火烧至脚底一般,满脑子只有一个翻来覆去的念头:为什么纪西舞还不好?
第72章 魂魄殇(下)
门外安儿的敲门声还在继续,只是好像感觉到叶结蔓真的生气了,明显听起来已经带了几分迟疑。房间里的叶结蔓耳朵却哪里还听得进去,一心将视线投在床榻上的纪西舞身上,手足无措地用捏着衣袖去擦拭着对方身上沁出来的水痕。
只见床榻上的纪西舞脸色微红,眼睛紧紧闭着,那一弯黛眉间匿着忍耐,一身白衣早已被水浸透,湿哒哒地顺着衣袂淌下来。她鬓边青丝也被沾湿,有几缕粘在下颔,趁着紧皱的眉显得虚弱而憔悴,一扫平日里的压迫。叶结蔓低头瞥见纪西舞身侧的手紧紧攥着身下床单,指骨突兀苍白,显然用尽了浑身气力。她心底愈发焦虑,有湿润的水光盈了眼眶,好似夏日荷叶上滚动的伶俐雨珠,在积蓄下渐渐压弯了荷叶,随时都会自荷尖滚落一般。叶结蔓望着这样的纪西舞胸口一痛,探出手去,紧紧包裹住了对方的右手,语气沙哑地轻唤道:“纪西舞……纪西舞你醒一醒……”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叶结蔓带着哭腔的声音,纪西舞的睫毛突然颤了颤,片刻后终于缓缓睁了开。叶结蔓心中一喜,见状连忙俯□去,急切道:“烧着黄符的熏香炉子我已经扔出了门外,你有没有觉得好点?”
纪西舞血红的眸子望向叶结蔓,眼底还残留着未褪的疲倦,随即见她只轻轻点了点头。叶结蔓抬手帮纪西舞将鬓边那缕贴着的湿发捋至耳后,声音里的颤抖并没有因为这样减轻,反而更加重了,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可是你看起来明明一点都不好……都是我的错,知道安儿去看法事的时候,我就该留个心的。她虽是为了我好,却不曾想伤到了你……”
一滴泪水落下,滴在纪西舞的脸上,冰凉,又灼烫。纪西舞眼底神色有瞬间的晃荡,似是忘却痛楚,有些怔忪模样。
叶结蔓却已经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偏过头去,只有眼角的泪水反射着晶莹光泽。
一只手突然抚上叶结蔓眼角的肌肤,只轻轻一触碰,那眼角饱满的泪珠便摔落在了纪西舞掌心,如同一团热烈的火焰。叶结蔓耳边响起纪西舞虚弱却不减轻松的话语:“哭什么,我都死过一次了,难道还会怕这个?”
叶结蔓咬着唇没有说话,只有无声的泪水浸透睫毛的湿润,不停滑落从眼眶,沾湿了纪西舞的手指。纪西舞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安静里,响起一声清幽叹息。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哭……”
低低话语响起,纪西舞似在自言自语,声音难得温柔。她目光注视着叶结蔓,眼底有不可窥探的深邃,在此刻却宛如一潭静谧湖泊,连那浓郁的血色都在这样的目光里显得不那么骇人。
叶结蔓重新回过头来,眼神复杂地凝视着纪西舞。突然,似想到了什么,叶结蔓猛地从床榻上站起身来,扫了一眼房间。虽然开了窗,空气里却还残留着些许熏香,叶结蔓细闻之后脸色微微一变:“是不是因为这气味没散干净?”话音一落,叶结蔓伸手就慌慌张张地从自己脖颈上扯出挂着的槐木鬼符,随即转头朝纪西舞道:“我有办法了!你先进去这里,然后我带你离开房间!”
听到叶结蔓的话,床榻上的纪西舞一时并没有应,只是抬眼静静望着对方。叶结蔓见状有些急了,弯腰去拉纪西舞的手臂,催促道:“快点,纪西舞,快躲到槐木鬼符里来。”
由于动作的拉扯,叶结蔓原本盈满眼眶的泪水又纷纷坠落在纪西舞的衣衫上,与那些水渍融在一处。她的一头青丝此刻都有些凌乱,衣服上也一片干一片湿,神色里俱是迫切与不安。
敲门声突然停了会,片刻后,安儿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来:“少夫人,你在同谁说话?”
叶结蔓知道是自己心急之下不小心提了声音,心里一惊,但也顾不得应付安儿,压低声音再次道:“纪西舞,你快进来槐木鬼符,就不会有事了。”
似是感受到了叶结蔓的心情,纪西舞沉默地望着叶结蔓会,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下一瞬,床榻上的纪西舞眨眼间化作一缕青烟飘散,钻入叶结蔓手心里的槐木鬼符,消失了踪迹,只留下床榻上的一片水渍依旧。
叶结蔓下意识攥紧了槐木鬼符,抬脚往门外跨去。然而脚方踏至门口,手里的槐木鬼符突然剧烈一颤,随即反常地热起来,惊得叶结蔓连忙低头去看。
也不知怎么回事,槐木鬼符上面刻着的符文竟然反常地变了色,原本暗沉的色泽如同染了血般殷红起来。
见到这一幕,叶结蔓的手猛地一抖,几乎要站不稳脚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槐木鬼符会变色,但她预感到这是一件坏事,眼底不由闪过一丝恐惧,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随着那几步的倒退,槐木鬼符上的血色才渐渐淡退了些,也不再烫手。下一瞬,不等叶结蔓反应过来,一抹白影已经在身前显出模样,然后软软地往叶结蔓的方向滑去。
叶结蔓只觉喉咙里似堵着什么,望着这一幕竟然发不出丝毫声音,只来得及接住倒向自己的纪西舞。落入怀里的女子轻若无物,一身衣衫尽自湿透,原先身上已经停止流出的水此刻再次往地上滴滴答答地摔落,吓得叶结蔓差些抱不稳怀里的纪西舞。
一身闷哼自怀里溢出,夹杂着痛楚,纪西舞的手不自觉地落在叶结蔓的手臂上,倏地攥了紧。叶结蔓只觉身上湿意传来,脸色“刷”得又白了一层,连嘴唇都开始颤抖起来,一时甚至无法开口询问纪西舞到底怎么了。
“砰砰砰。”安儿焦虑地望着被锁上的房门,只能听见里面偶尔传来的一丝动静,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担心叶结蔓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会出什么事,加上舒姐姐不在,急的几乎要哭出来,照例出口劝道:“少夫人,你听我解释,不要……”
这一次,话音未落,房门突然就从里面打了开,将安儿惊了一跳。当抬头瞥见眼前脸色难看的叶结蔓时,安儿脸上的神色顿时变了:“少夫人,你怎么了?”
“安儿,你老实告诉我,”叶结蔓的声音肃然,一眨不眨地盯着安儿,望得她有些害怕,“你除了在熏香炉里放了黄符外,其他还干了什么?”
“我……”安儿被叶结蔓的神色吓到了,哪里还敢隐瞒,磕磕绊绊道,“我就只是,只是在门槛这里也烧了一张,一张黄符。那人说,说这样可以防止脏东西逃走……”
话落,安儿见叶结蔓的唇角溢出一抹血痕来,竟是咬破了皮。她不明白为什么少夫人会这样,吓得眼睛都红了,忍不住哭出声来:“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