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结蔓吓得气都不敢大声喘一下,神色紧张地望着对方。见纪西舞看起来并没有醒转迹象,依旧阖着眼在沉睡,才松了口气。她当然不敢推醒纪西舞让她下床,这行为无疑是自寻死路,只得寻思等明日再作打算。只是叶结蔓心底不由起了疑惑,不太明白难道连鬼都要睡觉的吗?可是就算要睡,一般也应该在白天阳气盛时休憩才对罢?
当然,这些问题叶结蔓自然也不得而知。
被吓得重新清醒过来的叶结蔓一时半会也睡不着,只能无聊地发着呆。眼前纪西舞近在咫尺的容貌在月色里清晰可见,虽然脸上没有血色,但精致的五官依旧毫不逊色,反而衬得说不出的诡魅。那高挺的鼻梁勾勒出深邃的轮廓,阖上眼后的睫毛纤长浓密,晕染得纪西舞的气质都有些缱绻起来。平日里唇角始终噙着的笑不见了,也少了些压迫,显得分外安静。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叶结蔓总觉对方眉眼处有几分疲倦神色,让人忍不住想要探手去抚平呵护。
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呢!叶结蔓意识到自己这个念头后,忍不住暗恼地偏开了视线,不去看这张如同鬼魅般的惑人面孔。自己在裴府的日子不过两日,却感觉自始至终都没个消停。也不知往后的日子还会发生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不仅是裴府到处充斥着不能言说的隐秘,连自己身旁躺着的女鬼都令人感觉浑身上下都是秘密,令人望不透啊……
时间渐渐过去,睡意重新袭卷而来。叶结蔓将身上的被褥紧了紧盖好,才再次睡了过去。
这一觉,就睡到了天亮。
再醒来时,窗外天色已是大亮。叶结蔓下意识扭头朝身旁望去,不想正撞进一汪血色幽潭里。她心狠狠一跳,半晌才惊得缓过神来,忍不住拍了拍胸口,瞪了一眼坐在床边正望着她的纪西舞没好气道:“你作甚坐在床边吓唬人呢!”
“你现在还能被吓唬到啊,胆子也太小了罢。”纪西舞脸上挂着笑,说话间不忘打量了叶结蔓一圈,“今天精神倒挺足的,看来恢复得还不错。”
“怎么说你也是鬼,能不吓人么……”叶结蔓低低抱怨了句,忽然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道,“你昨天为何睡我的床?”
纪西舞闻言,眉头一挑,环顾了房间一圈:“要不然这里还有别的床么?”
“可是……”叶结蔓咬了咬唇,“你不是鬼么?还需要睡觉作甚?”
“谁同你说鬼不需要睡觉的?”纪西舞一歪头,“你可读过民间的鬼怪趣闻?里面那些化作人形的妖艳女鬼,勾搭上书生一道翻云覆雨,极尽缠绵后,不都相继互拥而眠吗?鬼又不是铁打的,累了自然也要休息,有什么好奇怪的。”
“呸。”叶结蔓忍不住啐了一口,打断了纪西舞的话,脸上有些泛红,“只有你才读过这些……这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闻言,纪西舞唇角又往上扬了扬,故意压低了声音,颇有些魅惑道:“你不知这些可是精彩极了,妖魔鬼怪轶事繁多。你若不看,当真失去了很多读书的乐趣啊……你平日里不会尽自读什么《女则》、《女训》了罢?”
“才不是。”叶结蔓正了神色,“你乱七八糟的不知都看些什么,莫要与我说。我才没有兴趣看你说的那些书。”
“是么?那真是太可惜了……”纪西舞脸上颇有憾色地摇了摇头。
“我不管这些,”叶结蔓深吸了口气,终于鼓足勇气说了出来,“就算你要睡觉,也别睡我的床。裴府这么大,并不缺房间,随便你捡间愿意怎么睡都行。”
纪西舞视线从上扫到下,打量得叶结蔓背后有些发寒。随即便见她笑了笑,暧昧地俯下身来:“可是我就喜欢睡这间房,怎么?不行么?”
“你……”叶结蔓咬了咬唇,哪里敢与女鬼睡,只得换了话劝道,“你堂堂纪家千金,两人同榻……你不觉得委屈么?还不如寻个其他的房间,不是挺好的吗?”
“不委屈。”纪西舞笑着摇了摇头。
叶结蔓见纪西舞看起来不像要退步的模样,想到每夜要与眼前这个女鬼同眠,心里就忍不住发毛。而且半夜对方身上的寒意,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见到叶结蔓的神色,纪西舞如何会猜不到对方的心思。只见她一个眼神瞥过来,幽幽道:“我还没嫌弃你呢,我说你不会是在嫌弃我罢?”
叶结蔓动了动唇,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她知道自己说不过纪西舞,对方显然主意已定,任凭她怎么劝说都是无济于事,索性也放弃了徒劳的挣扎,免得被对方揶揄。反正离去纪府也不过几日时间,再忍一忍便好了。叶结蔓这般安慰自己。
第21章 槐木鬼符
正是正午时分。这边舒儿刚自叶结蔓房间取回盘碟准备拿下去让人清晰,忽然瞥见院门口闪过一道人影,随即便见安儿一头汗水地踏进院门,脚步不停地往里走来。舒儿心里起了疑惑,在远处望着安儿低着头急匆匆地走来,开口唤住了对方。
“安儿,你去哪里了?”
听到声音,安儿似被惊到一般脚步猛地一顿,抬起头来张望,当看到是舒儿时,神色明显有些紧张:“舒姐姐……你怎么在这?”
“我不在这能在哪里?”舒儿的视线打量过安儿,目光带着探究意味,“你近日都在忙些什么?从昨天开始就神神秘秘的,老往裴府外跑。”
安儿不擅掩饰,只能干笑几声,僵硬地试图转开话题:“我只是出去处理一些私事罢了。那个……话说舒姐姐用过午膳了吗?”
话落,心虚的安儿下意识将双手背在身后,遮掩着对方的视线。
舒儿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沉默了片刻,方缓缓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没……没什么。”
安儿话还没落,身前的舒儿已经探手过来。安儿连忙退后,无奈手腕已经被对方握了住。她的脸微微红了红,最后身后的手还是被扯了出来,露出手中一块深棕色物事。
“这是什么?”舒儿望了一眼安儿手里的东西,疑惑地摸了摸,只觉无论横看竖看都是一块木头。
“咳咳……是木头。”安儿目光有些闪烁。
“作甚用?”
“用……用来辟邪的。”安儿自唇齿间挤出话来,忽然撒娇地搂了舒儿的手臂,摇晃道,“舒姐姐就别这么好奇了,反正就一块木头而已,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啦。”
舒儿的目光瞥过来,镇定自若道:“木头还不奇怪?你没事拿着这东西干嘛?”
“其实我也不知道拿来干嘛?”安儿低声自言自语了句。
“你在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其实我是对木雕有些兴趣,想拿来练手而已啦。”安儿随意扯了谎。她也不想瞒着舒姐姐,但是少夫人特意嘱咐了,她也不好透露。安儿怕舒姐姐再多问,连忙道,“舒姐姐先忙,我还有事,等会再来找你。”
话落,火烧火燎地跑开了。
舒儿微微皱起眉,望一眼安儿消失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沉吟之色。
“少夫人。”
安儿推开房门,一眼就瞥见坐在床榻边的叶结蔓。她迅速将门掩了好,随即快步走到床榻边,摊开手露出掌心里那截深棕色木头,笑得有几分小得意,“少夫人,看看这是什么?”
叶结蔓望见安儿手里的物事,很快反应过来:“槐木?这么快就寻到了吗?”
安儿点点头:“嗯。不过对方也不确定是不是十年以上的,只知道是棵老槐树。”
闻言,叶结蔓下意识望了一眼桌旁的纪西舞,见她目光落在槐木上,随即抬眼朝自己点了点头:“应该没错了。”
待安儿离开后,叶结蔓摸了摸对方留下的槐木块,只觉出手粗粝。她抬头望向纪西舞:“槐木已经有了,然后呢?”
“你去苏州城找个手工师傅,雕琢这块槐木。”说着,纪西舞寻了纸笔,低头写了什么,然后拈着纸张缓步来到窗前,朝叶结蔓递过去,“正面雕上这个符文图案,背面则写上我的生辰八字。”
叶结蔓疑惑地伸手接过纪西舞手里的纸,垂眸望去。只见白纸上画着一个奇怪的符文,下面则写着一个生辰八字。叶结蔓微微一怔,随即抬头望向纪西舞,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你还没告诉,这个槐木到底是用来作甚的?”
纪西舞目光沉静地望着叶结蔓,片刻后启唇缓缓道:“槐木单边一个鬼字,你可知为何?”
听到对方的话,叶结蔓心里一惊,想了想,心里起了个大胆的念头,有些迟疑道:“我知道槐木性阴,传闻也常容易染上一些脏污东西……你不会是想……”
“没错。”纪西舞勾了勾唇角,“人死成鬼,阳气破散,全凭阴气几缕成型。我之前便与你说过我白日无法出行,否则曝晒之下怕是性命垂危。要同你回纪府,难免接触到日光,自然需要护住自己的东西。这槐木便是目前最佳的选择。”顿了顿,纪西舞解释道,“那时我会附身在这块槐木上,保自己阴气不散。这东西小巧与寻常佩饰无二,也不容易引起别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