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胡说,你还不清楚么?”纪西舞斜睨一眼叶结蔓,唇角笑意有些暧昧,“要不然为何偏偏就你瞧得见我?”
“我……”叶结蔓张了张嘴,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个现象。
“你也不用一副不乐意的样子,论起来,吃亏的也是我罢?”纪西舞用手托了腮,视线往叶结蔓身上飘着,话语有些嫌弃,“苏州城里那么多公子哥我都看不上。别说你是个女子,何况容貌也勉强只能算个五分,连我府里那些丫鬟随便拉出一个来都不比你差。若是平日遇上你,我连看也不会看一眼。且不知怎么搞的,竟然还摊上你这样的新娘,真是比死还让人想不通。”
叶结蔓听到纪西舞的话,只觉得快要咬碎一口白牙,却也拿对方无可奈何。她本不是个口齿伶俐的主,哪里经得住纪西舞的打压,一口气上来,却也只得硬生生吞下。
然而桌旁的纪西舞已经话语一转,忽道:“难道你就不好奇哪里出了差错,怎么新郎会变成我吗?这中间,肯定有些古怪才是。”
经纪西舞提及,叶结蔓又回想起初见时的疑惑。的确,即便是阴婚,与自己拜堂成亲的也该是裴尧旭的鬼魂才对,没道理是纪西舞。即便她方巧溺死在离此处不远的绿河里,但是无缘无故,怎会被召到裴府,还换上了新郎喜袍?
正想着,叶结蔓忽觉一阵凉意,当即打了个喷嚏。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木桶里的水已经有些凉了。见状,她下意识地想要起身穿衣,却在瞥见衣衫位置的一瞬间,脸上神色随之僵了住。
完了。之前光顾着看安儿的反应,竟忘了她顺手将换洗衣衫放在了桌上。叶结蔓的目光落在叠放得整整齐齐的亵衣,离女鬼纪西舞的手边不过寸许,眼底渐渐起了尴尬。
总不会……让她裸着身子走到纪西舞身前,然后取了亵衣再穿罢?
一想到这个过程里纪西舞戏谑的目光,叶结蔓便忍不住哀叹一声。即便大家都是女子,让自己这样做,也羞到根本不能见人了。而且自己刚才还特意让安儿也去睡了,这下真是骑虎难下。思忖着让纪西舞好心替自己将衣服拿来的可能性,叶结蔓不过起了个念头就放弃了。
纪西舞何等聪明,无意对上叶结蔓落在衣衫上的目光,转念间已经从对方脸上的尴尬里反应过来,侧头往自己手边的亵衣望了一眼,随即缓缓又望向叶结蔓。
叶结蔓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对面的纪西舞又笑了起来,看着自己故意道:“水凉了就出来罢,莫要冻着了。”
见状,热意一点点自胸口往脸上涌,叶结蔓只觉得羞到不行,兀自偏过头去,也不去看纪西舞,窝在水桶里没有说话。多说多错,不过是给对方捉弄,不如保持沉默。
耳边,忽然又落了纪西舞的声音,带着笑意:“怎么?难为情么?不过是过来取个衣而已,我又不会把你如何。”
叶结蔓当然知道对方不会把自己如何,只是光是那个目光,就足够令自己羞愤自尽了。她在水中抱着手,忍耐着凉意,暗自希望舒儿能快些过来。
“阿嚏——”又是一声喷嚏。水温一凉下去,冷得愈发快,叶结蔓几乎要轻颤起来。她却仍旧咬着牙倔强撑着,不愿向纪西舞低头。
有轻笑落在房间里,幽幽飘散。
第15章 鬼上身(上)
笑声里,叶结蔓羞得恨不得钻到水底去,偏着头也不去瞧纪西舞,咬牙忍耐着。凉水的寒意一阵阵地往上涌着,叶结蔓一时也有些分不清一阵冷一阵热的身体是由什么而起。正僵持间,一个近在咫尺的声音突然在耳边落下:“别躲水里了,衣服我给你送过来了。”
乍一听到纪西舞的声音,叶结蔓惊得整个人重重往一旁木桶边靠去,顿时溅得水花乱飞,一片水雾里,纪西舞手里拎着亵衣,含笑伫立的模样映入叶结蔓视线。叶结蔓被突然出现在身旁的对方吓得原本脸上的红潮顿时褪了尽,磕绊道:“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在你别扭的时候。”纪西舞抬了抬手指间的衣服,低头平静地扫了水里的叶结蔓一眼。
感觉到纪西舞的视线,虽知两人皆是女子,但叶结蔓还是下意识用手遮了。她哪里经历过这般逼迫的场景,面色难堪地皱了皱眉:“衣服放下。”
纪西舞眼底神色随着她笑起来开始晃荡,那红色幽光映入叶结蔓视线,恍惚如那晚夜色中在风中飘荡的红灯笼般,带着几分鬼魅凄色。随后便见纪西舞无谓地耸了耸肩,不退反进,忽的俯下身来,迫近自己。叶结蔓整个背都抵上了木桶边缘,背后冷意几乎要激得她打个寒颤。她腾不出手去推,眼睁睁望着纪西舞的脸在眼前放大,最后停在一寸许。对方身上寒意袭来,快要冻到骨子里。见状,叶结蔓勉强咽了咽口水,尽量保持平静出声道:“你干什么?”
“没什么。”纪西舞话语淡淡,目不转睛地盯着叶结蔓半晌,才轻笑道,“你真的不考虑帮我吗?”
叶结蔓话语一阻,发现自己竟然不敢说出一个“不”字。望着眼前的纪西舞,叶结蔓不知怎的感觉对方像极了一个赌徒,浑身带着不管不顾的疯狂。她完全不怀疑,如果自己此刻拒绝,对方会做出什么令人无法想象的事情来。因此叶结蔓只是敛了眉,一味沉默着。
“叩叩。”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破了房间里尴尬的气氛。叶结蔓如同看到救星一般,猛地往房门望去。果然,门外传来舒儿的声音:“少夫人洗好了吗?”
“快了。”叶结蔓朗声应了句,这才转回头望向纪西舞,目光带着警告,压低声音道,“把衣服给我。”
闻言,纪西舞又笑了笑,看起来十分无害。原来身上的疯狂瞬间如浪潮般退却了干净,好像从没有出现过般。她忽的探手,动作轻柔地抚到叶结蔓的脸颊。后者身子顿时一脸色僵。纪西舞却只是用指腹温柔拭去叶结蔓脸上溅到的水珠,唇边笑意依旧,同时缓缓道:“你知道一个成功的生意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吗?”顿了顿,纪西舞收回了自己的手,同时直起身来,轻声道,“是信心。必胜的信心。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答应的,我的好新娘。”
话落,纪西舞将手上的衣物搭在了木桶边缘,笑着返身往桌旁走去。
身后水声哗然。纪西舞缓缓落座时,视线里已经是背对着自己匆匆系上亵衣衣带的叶结蔓。身后的她无声地勾起了唇角,目光如同鹰隼盯着自己的猎物,落在叶结蔓身上,锐利而耐心。眼前那抹纤瘦背影因未干的水渍,衣衫贴着肌肤。身后青丝犹自在往下滴着水,垂在腰间,柔弱如杨柳,一折就断。
舒儿端着姜茶和糕点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脸色苍白,脸颊处却又透着红潮的叶结蔓。她低头扫了叶结蔓脚下的水渍一眼,心里微微一惊,连忙将托盘放在了桌上,走到木桶旁去探了探水温。当触及凉透的水时,舒儿抬头望向叶结蔓,蹙着眉焦急道:“少夫人,你洗到现在?”
叶结蔓不好解释缘由,只能点点头应了。
“少夫人快进床里躺着。”舒儿面色担忧地拉着叶结蔓上了床榻,掖好了锦被,起身到桌旁取了姜茶端过去道,“快趁热喝罢。”
“谢谢。”叶结蔓点点头,小口抿着。滚烫的姜茶入腹,顿时有暖意自胸口升起。正低着头,忽觉一只手探到她的额头,随即便听舒儿道,“少夫人可有什么不舒服?”
“还好。”话虽这么说着,叶结蔓却感到身子依旧一阵冷一阵热地难受。
这边舒儿放下了手,叹了口气:“少夫人的额头有些烫,怕是受了惊又着了凉,情况有些不妙。只是这大晚上我也没地方去弄药,待明日一早,我便帮少夫人取来。怕是需要少夫人暂且忍耐下了。”
“嗯。”叶结蔓轻声应了,手捂着姜茶取暖,面色一时有些踟蹰。她想起之前纪西舞的话,知道自己跌入湖中的事必定有些蹊跷。只是她不明白为何舒儿不与她说明白。莫非当真如纪西舞所言,这利益关系牵扯,舒儿不便开口?如果自己问了……
“少夫人?”舒儿瞥见叶结蔓的脸色,唤了一声。
“舒儿,”叶结蔓沉吟了会,还是决定再问一问。她抬头直视向对方,轻声道,“你知我刚来裴府没有多久,什么都不是很懂。但我知道,这府里有人不待见我,想除去我。我能感觉到那股压迫气息。今晚的事其实并不是个简单的意外,对吗?我不明白你为何要隐瞒说不知情。蒙在鼓里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很危险。像今晚这样的事,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不知我还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多久……”
“少夫人。”一直沉默的舒儿忽然开口打断了叶结蔓的话,随即垂下眸去,“舒儿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我也有我的难处。何况有些事虽然不知道很危险,但是知道了更危险。如今我是少夫人的丫鬟,自然一切以少夫人为重。”说着,舒儿抬起头来,直视向叶结蔓,郑重道,“少夫人请相信舒儿,等到时机成熟,必定会将事情都告知于您。少夫人暂且等一等,好吗?”顿了顿,舒儿的神色方缓和下来,“时间不早了,少夫人也该累了,好好休息罢。明早我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