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煜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好奇道:“直说便是。”
甘罗抬头看向他问道:“敢问将军, 当日王上允我族前去侍奉祖父, 可是将军的提议?”
叶煜心中疑惑,这事甘罗应当知道才是啊。
“的确如此。”他不解地回到。
甘罗顿时眉头紧皱, 他弯腰朝叶煜一拜道:“多谢将军当日助言。”
叶煜含笑道:“不必多礼,你当时不已经谢过我了吗?”
甘罗面上一红,低着头赧然道:“当日所谢为将军护送一事。”
“无碍的。”叶煜笑道。
甘罗仍是带着一些迟疑, 他抬头看着叶煜, 叶煜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袍, 面带如春风般的浅笑,英气煞气也被盖住了,一副恬静的样子,瞧着让人感觉好生亲近。
他暗自咬了咬牙,说道:“罗本不该多嘴,只是……将军还当警醒些,莫轻信他人才是。”
叶煜又是奇怪,这话之前他们在齐国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怎么甘罗会特地重复一遍?而且听着语气,也不像是随口的提点。
他正了正色,身体微微前倾问道:“少庶子可是找找了那算计煜的小人?”
甘罗的神色又变了变,踌躇片刻道:“罗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而且怕是将军不会想听。”
叶煜无奈道:“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但想来也是有了些眉目,你若不与煜相说,煜有如何警惕呢?”
甘罗听后,叹息一声,再做一拜道:“将军太过仁善,小人易近身,只需戒备身边之人就是。”
“你这般半露半掩,倒不如一次说个明白,煜尚无娶妻,哪来的身边之人?至多也就有些友人……”他的身体突然顿住,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
“罗先告辞。”甘罗请辞,正转身欲走。
“且慢。”叶煜的声音相比之前冷上了许多。
甘罗一顿,无奈地转回来。
叶煜已经从席上站了起来,月白色的衣袍这时候让他看起来好似冷硬许多,他的目光直直地看着甘罗,“煜驽钝,恳请少庶子让煜得个明白。”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对甘罗说话。
听到甘罗这么说,叶煜脑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李斯,但他绝不相信李斯就是那小人。
论起亲疏远近,甘罗自是远不及李斯和他的关系,也无怪乎他心中窜出了怒意。
甘罗心中一颤,头一回体会到了叶煜其实是个武将这个事实,也是头一回被骇住,过了半响才道:“……那小人怕是将军的亲近之人。”
叶煜仍是看着他没有挪动半分,“少庶子可有证据?”
“将军提过的那名行商已至秦国,将军若是不信,亲自问询一番便知。”甘罗也来了气,他能体谅叶煜的心情,但是他就是觉得委屈,明明在齐国的时候叶煜从来没有对他生过气。
叶煜见甘罗目露委屈,也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太过了,略收敛了些情绪,按了按太阳穴对甘罗说道:“多谢少庶子提点,是非如何煜会自行判断。”
甘罗低头道:“那罗就先告辞了。”他说完就匆匆离开,似是在赌气。
叶煜瞧着甘罗的背影,失笑一声,但是还没等笑出来,又想起甘罗刚才说的事情,面色凝重起来。
“去给我找那行商落脚的地方。”叶煜唤来一亲卫说道。
若是旁的人,这时候大抵是寻个由头逮了那行商在牢里问,但是叶煜偏不。
他令人去打探完地点后,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找上门去。
那行商见门口站了好些个卫兵,吓得魂都快飞了,紧接着他又看到一匹白蹄黑马停在他家正门口,心知肯定是什么大人物,惶恐地低下头,不敢直视。
“呵。”叶煜瞧了他和他身后的府邸,冷哼一声。无论指使着行商的人是谁,他都对这人没有什么好感。
行商低着头,只能瞧见叶煜的袍角,他支支吾吾地问道:“不知小商犯了何错?”
“本将叶煜,你可认识?”叶煜缓缓说道。
那行商一个哆嗦,头缩得更低了,声音也发不出来。
“不请本将进去坐坐?”
“您请、您请!”行商忙说道,他一边将叶煜迎进去,一边给自己管事使眼色,着人上了最好的酒。
叶煜看着面前的琼浆,笑着看向那行商道:“怎的,你竟不奇我的相貌,也不奇我的来历?”
行商抖了抖道:“小商身份卑微,不敢直视君颜。”
叶煜哈哈大笑起来,“我还当是你在两年前就知道我的容貌了呢。”
行商面露惶恐,连连说道:“哪里的事……”
叶煜突然止住笑声,手一个横扫,几上的酒杯就掉在了地上,他目光如炬地看着行商,“那你又为什么会在魏国散步我的消息?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行商一瘫,知道自己做的事被叶煜知道了,他连连求饶道:“将军,是小商一时财迷心窍,听闻那魏王在重金寻您,就……”
叶煜冷笑,“好一个财迷心窍,那怎么领取赏赐的人不是你?”
行商继续说道:“小商不敢肯定魏王在寻的人是不是您,就没敢说……”
叶煜怒道:“没敢说?没敢说却是特地将消息传入了大梁?”
行商不语,叶煜又说道:“好,那我问你,你又是如何知道我的?我当时跟随吕相,可未曾见过你这个小小的行商!”
他一身煞气外露,行商双膝打颤,满头大汗道:“小商……小商不过是听道途说罢了。”
“听道途说?”叶煜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问道:“那不知,是哪位大夫告诉你的。”他当时在外露面的情况极少,虽然也有下人传出去的可能,但从棹的话看来,很显然当初那件事是有推手的。
他身上的煞气可都是负了人命的,一般人根本承受不起,那行商没坚持多久就一脸恐惧地说了,“是、吕相府上一个小侍让我这么做的。”
叶煜皱眉道:“他叫什么名字。”
行商如实地说了。
——“咦,通古,你那个小侍怎么最近没瞧见了?”
——“手脚不干净打发了,怎么提起不相干的事了,莫不是想悔棋?”
——“知我者,通古也!”
行商招出来的的确是李斯门下的一个小侍,可是那个小侍在两年就被打发了。
叶煜的食指轻轻敲击着木几,他觉得那小侍背后还有另一人,被李斯察觉到了才会被打发了,而那背后之人恐怕才是真正算计他的人。
叶煜瞥了一眼瘫坐着的行商,不去管他狼狈的模样,起身离去。
“你们先回府吧。”叶煜对门口的亲卫们说道,他打算去找李斯问问那小侍的情况。
骑着马行了一半的路程,叶煜突然想起自己最近是有麻烦缠身的,今日又没留意,恐会被人拿来说事。
他看着前路,想到李斯府邸离王宫本身就近,干脆先去见趟嬴政大致解释一下,回来的时候再去找李斯也不迟。
他低头瞧了瞧,身上的衣服本身就是见客穿的,算不上寒酸,完全可以直接进宫。
而这一回,叶煜又遇到了那股视线,这一次不是下朝的时候,附近人除了侍卫就是内侍婢女,他一眼就找到了来源。
“那人是谁?”尽管在看到的第一眼心中就已经有了猜测,但是叶煜还是指着目光来源的方向问引路的内侍。
他前方的内侍看了看,回道:“应是太后宫里的人。”
“是么……”叶煜面上不动声色,却是握紧了袍下的手。
嫪毐!
“若是有事要查问,直接抓入大牢就是。”听了他的简单解释后,嬴政不赞同道。
“臣近日略有急躁,望王上赎罪。”叶煜说道。
嬴政想了想道:“是魏王之事?”
叶煜微微点头,“请王上明鉴,臣绝无回魏之意。”
嬴政看着他,说道:“寡人知道。”
听出了嬴政话中的信任,叶煜一顿,突然好像觉得自己之前完全没必要烦恼。
嬴政继续说道:“只是你这般称病中大肆出行却是要不得的。”
叶煜恍然想起自己之前请的是病假,讪笑道:“臣之前称的是养病,今日出门透透风,想来各位大夫也不会说什么。”
嬴政只是无奈地摇摇头,“下不为例。”
叶煜忙答道:“诺。”
从王宫出来之后,叶煜依照原计划去了一趟李斯府。
在门口迎接他的是李斯的管事,“将军您不是称病了吗?”管事也是惊讶道。
叶煜握拳抵唇咳了两声,然后轻声说道:“已经跟王上说过了。”
管事点点头,带他去寻李斯。
叶煜看着从身边经过的一些小侍,忽然想到了什么,问管事道:“我记得以前通古有个用得趁手的小侍,什么时候打发了?”
管事想了一下,笑道:“将军您伐韩回来后也问过,不过那人手脚不干净,您若是觉得好用我也可以给你再找几个。”
叶煜含糊地应了两声,突然停住脚步。
“将军,怎么了?”管事疑惑地看着他。
叶煜懊恼道:“刚才想着先去见王上,竟然把打算给通古看的东西忘带了。”
“这有何难?我亲自帮您去取一趟吧。”管事说道。
叶煜展颜道:“也好,那东西我放在库房里了,你与我的管事说是最左侧最里面的长盒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