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煜看着手中的剑露出了惊叹之色,便是他用了好些年的寻常铜剑都没有这么契合的感受,但是此剑一握上去就有一种仿佛相处了几十年的感觉,毫不夸张地说,这就是那种仿佛是身体一部分的感受。
“名剑有灵,你是选了我吗?”他轻喃道。
剑当然不会说话,但在叶煜轻轻敲击的时候却发出了清脆如同回应般的响声。
叶煜傻笑一声,满足地抱着剑回了府。
一道府中,已经来了不少宾客,因为早有安排,所以就算他还没回去也不至于让宾客们干等。
叶煜扫了一眼,虽说是来了不少人,但比起之前在宗庙那般犹如开朝会一般的景象,还是少了许多人。
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吕不韦的行为大概让很多人都认为他是得罪了吕相,自然就没什么人愿意来了。
现在来的基本都是武官,掺上几个略有交情的文官,看起来倒也不至于落差太大。
见叶煜回来了,那些比他身份低的人纷纷起身相迎。
叶煜朝他们笑了笑,然后冲着蒙骜等身份比自己高的人行了个礼。
因之前他担任过麃公的副将,也算熟络,此时麃公见他怀中抱着一个狭长的物件,便问道:“可是王上的赏赐?”
叶煜小心地将盒子放到了几上,点头道:“不错。”
在场的武将大多数都被秦王赏过东西,看到这盒子就都明白了。
“哈哈,看样子王上也知你使长剑的本事。”蒙骜说道。
叶煜没有回话,只是慢慢地打开了盒子展示给众人看。
原本还一脸平静的众人顿时就和他之前的反应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纷纷离开席位凑上前来,睁大了双眼打量着盒中的玄色长剑,个个摩拳擦掌却碍于最后的礼节不敢触碰。
“竟是湛卢剑!”王翦大惊道,端坐在席上的李斯持着酒樽的手停住了。
蒙骜抓着自己的胡子好像抓着剑柄一样,揪痛了也浑然不觉道:“倒不想王上把它赐给了你!”
倒是麃公一脸疑惑,“王上何时得到此剑的?老夫都不知此剑在秦国。”
众人互相看看,却又都摇摇头,蒙骜道:“想来也是才得不久,不然不会一定风声都没有。”
大家不过顺带关心一下而已,主要的注意力仍旧在那剑上。
叶煜因为刚刚也经历了一样的情况,很能理解他们的心情和想法,故而他起身说道:“煜先去换身衣服,诸位将军请自便。”
能走到这个位置的,都是有分寸的人,叶煜没什么好担心的。
再说了,这是嬴政赐给他的,别人拿不走=v=
叶煜犹如一个向同伴们炫耀的孩童一般,笑容半点不曾落下,缓缓从人群中退了出来,却恰巧撞上李斯戏谑的目光。
“咳。”他轻咳一声,整了整神情,步调也恢复了正常。
李斯浅笑不语。
叶煜顿时有种羞愧感,他撇过头,目光看到了那些正在你挤我我挤你,像小孩子一样努力往前凑的将军们,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刚刚不会在嬴政面前也这个样子吧?!
叶煜脸上一热,连忙低着头,快步走出宴厅。
李斯笑着看他离开,表情却骤然严肃起来,但没过一会儿,又恢复了那包容宽厚的微笑,甚至看起来更加友善了。
小蒙毅挤不过各种长辈,只能在席上叹息,余光正巧看到了这一幕,心下有些疑惑。
房里的叶煜在换衣前特地唤人打了盆冷水,拍了拍脸颊,盯着水中的倒影再三确认了,自己肯定没在嬴政面前做出什么愚蠢的表情增加自己的黑历史,才换上了一套新衣服,施施然走回了宴厅。
不过在宴厅外,他遇上了站在门口往里看的王龁。
“王将军,您怎么出来了?”他好奇的上前问道,顺道扫了一眼宴厅,里面和之前一样热闹。
王龁张张嘴,还没说什么就握掌成拳抵在唇上压着声音咳了一会儿,等停下了才朝他摇摇头,哑着嗓子说道:“没事,就是出来走走。”
“您的身体……”叶煜担忧地看着王龁,他还记得前段时间他和麃公之所以会出战,就是因为本应出战的王龁身体不适。
王龁又咳了两声才说道:“老毛病了,走吧,一起进去。”
叶煜跟在他身后,却皱着眉头,心中总有些担心,他寻思着要不要找个时间告诉嬴政,请宫中的太医来给王龁看看。
王龁的身体从去年开始就已经出了问题,很多都是早年留下的沉疴,因而,便是嬴政派下了各种巫医也仍旧没有办法治好他。
秦王政三年夏,辅佐朝政的王龁上将军逝世。
作者有话要说: ①太阿剑=泰阿剑。本为楚国至宝,不过因为谏逐客书上就有说嬴政的佩剑是太阿,所以应该不是灭楚国的时候得到的,时间往前推,最有可能就是前279年那一次。
第四十三章 三年夏秋蝗灾至
当王龁将军的讣告传来时,管事正在找叶煜商量下个月的诞辰怎么举办。
虽然他的冠礼是在二月举行的,但实际上他的生辰是在七月。
骤然听道这消息, 他唰地站起身来, 难以置信道:“前些日子不是有些好转了吗?怎么会突然去了?”
家仆也不清楚, 只能摇摇头。
叶煜抿了抿下唇,走出两步, 却又想起管事还在,转头对管事说道:“寿宴之事作罢,府中近日也不要沾什么喜事。”
管事也现在的明白情况, 点点头道:“小的明白, 将军可是打算出行?”
叶煜就顺道吩咐,“你去备车吧, 我要去王龁将军府上瞧瞧情况。”
又不是直接去奔丧,叶煜想了想还是穿着一身没有花纹的玄衣去了。
和他一样去王龁府上看看情况的人不少,不过却没有谁进去了, 因为都被王龁的管事挡了回来, 只说是现在不便招待客人。
叶煜远远瞧着在挂白的王府, 命车夫停下,叹了口气,让人直接打道回府。
虽然他和王龁的交情不是很深,但听到这消息也感觉心中闷闷的。
他从窗口望去,瞧见集市上的交易场景,又想起了另一桩事,更是愁眉不展。
王龁是和蒙骜一样经验丰富的老将的,前几年又被一阵辅佐朝政,这一走,朝上难免乱上一小阵。
他看着窗外的如洗的碧空,食指在窗框轻轻敲击。
根据他的推断,历史上说的蝗灾怕就是在今年的七八月,但他至今仍然没有什么能够预防的方法。
关于蝗虫的知识他其实记不得什么了,不过却是知道蝗灾不像地震海啸那样有明显预兆,就算他说有蝗灾怕是也不会有人相信。
倒是勉强可以假借那些神棍之手让人信服,可是他总是想起嬴政寻仙问药那些事,他若是现在用这事捧个神棍起来,岂不是更让嬴政相信那些方士吗?
可若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他倒是宁愿用这招,至少,他觉得他无法接受那么多黔首因为他的不作为而死去。
正在他苦思冥想之际,突然察觉到一道令人厌恶的视线,他顿时沉下脸,目光看向人群。
却并没有看到什么神色有异的人。
他并不认为是自己的感觉出错了,但也没有命车夫停下,因为这种肮脏的视线也不是第一次了,只不过是头一回感觉这么强烈的。
回到府中,他没有停歇,匆匆换上一身短打骑上马朝着城外行去。
马儿停在了一块田的边上,正在挑水的一个老农见到他来了,连忙放下水桶,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前打算行礼。
“免了吧。”他下马快步搀住老伯。
老农应声而起,忐忑道:“将军您怎么又来了?”他的双手在腿侧蹭着,很是紧张。
叶煜也习惯了他的直言直语,“我来看看而已,怎么样,一切都还好吗?”
老农重重地点头道:“好,都好!”
叶煜似乎不是很满意这个回答,看着面前的作物沉吟起来。
老农更加紧张了,“将、将军,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吗?您别赶我……”
叶煜没回话,径自走上前几步,老农忙拦着他,指着他前方的地上说道:“前方污秽,将军您别太靠近。”
叶煜瞥了眼下面的肥料,仍旧大步向前走。
老农见他穿着干净的鞋子踏进肥料之中,顿时惊慌起来。
在那老农看来,叶煜长这么好看简直是天上来的仙人,又是高高在上的将军,怎么能踏入那臭粪之中?
叶煜没管身后的老农多么惊慌,走了好一段,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面前一株黍子,又伸出另一只手托起一片叶子,凝重地问道:“怎么被咬得这么厉害?”
老农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立马跑了过来,待见到他手中的叶子时,反倒松了口气道:“这时候就是螟螣多的时候,您别担心,我一定弄干净的。”
叶煜望了望四周的作物,继续问道:“往年都这样吗?”
那老农答道:“差不多,就是今年好像多了一点,大概是将军您给我的田太好了,连那螟螣都贪嘴了。”
叶煜并没有因为他的话放心下来,反倒看着远处的田地说道:“其他人的田地也是这样吗?”
老农道:“那当然,大家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