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的月光轻轻柔柔得点缀在她的身上,周身笼罩着一层轻烟薄雾,仿佛她便是沉在潭底的一个虚影,同那水月镜花一般,似真似幻。
芙面淡饰惊乾坤,雪肤浅妆恸鬼神。
难怪,难怪那人当初竟会说出那样的话语。
“我只怕你见到了,反而更加不信我的话。”
是了,自己若是当时见到了她,只怕定然会觉得这是一场虚梦,不会相信她所言说的半个字。上官流云在心底唏嘘一声感慨道。
“上官姑娘现下可瞧清了?”龙清寒将手中的银白色面具搁到膝上,淡淡笑了笑,问道。
上官流云听得她言方才猛然回过神来,没了那冰冷面具的遮罩,玉容天资上轻轻浅浅的笑意也添上了些许柔和,仿佛万里冰天霜雪地里突然吹过了春风,暖了无限锦绣山河。上官流云自忖在外三年睹尽人间芳华美景,但此时此刻她方才开始明白,她毕生所见人间芳华,只怕都抵不过这女子轻浅一笑间露出的光辉。
“如此娇容,作何须得非要用那面具藏起来呢?”上官流云兀自嚅动着唇,呢喃着,低语着,问道。
这般容颜,只一眼便足以叫人深深印刻进骨髓里,只怕是三生三世都再也无法叫人忘却。
龙清寒闻言,眼睑上的睫毛忽然微微颤了颤,却在倏忽之间低垂了眼帘,将那晶晶双眸半数遮掩了去。她伸手重新拿起地上的那盛了酒的竹筒,皓腕轻转晃动着竹筒里的月光,美目半阖,良久,方才轻启朱唇浅浅道:“上官姑娘如此天赋又为何非要示弱藏拙在上官家?”
她话语柔柔浅浅,语罢,素手轻抬便将那竹筒送至了唇边轻轻啜了一口杯中的桃花酿。
上官流云闻言微微怔了怔,须臾后方才意会了她的意思,无非是各有苦衷不能言罢了。眉目轻挑却是无奈地浅笑了一下,上官流云轻声叹道:“细思想来,藏着些也未免不好。只是那银白色的面具太过冰冷,我不喜欢。”
她话音刚落,龙清寒抬在唇边的手便停滞了一下。半垂的眼眸轻轻阖上,再睁开,却是低低浅浅地说道:“你若不喜欢,日后在你面前我摘去便是。”
上官流云闻言浅浅笑了笑,语尽也不再多说,为自己也倒了一杯桃花酿后,举杯至龙清寒面前,笑道:“龙神姑娘,今日之后,死生之事,便承蒙你关照了。”
龙清寒回眸望着她,微怔片刻,却也点了点头,举起竹筒酒杯来同她道:“上官姑娘,死生为契,日后还是惜命些的好。”
“流云记下了,谨遵龙神姑娘教诲便是。”上官流云笑了笑,一倾身,将自己的手中的酒杯同龙清寒手里的那个轻轻一碰,“哒”的一声,清脆的响声竹筒上传来,随着山间夜风消散开去。
“这桃花酿甚好,龙神姑娘再来一杯如何?”
“这烤野鱼鲜美,龙神姑娘可愿品尝一二?”
“这山间月色姣好,龙神姑娘你……”
酒过半巡,上官流云回首望向龙清寒,眸光又变得几分朦胧起来。这样的静谧的岁月,曾几何时在她心里祈求了千百遍,如今真真摆在她身边却好似是一场虚幻的梦境来,若真是梦境,那上官流云只愿长眠其中,永远不要醒来,永远同她一起,留在这山间,沉醉在她深邃的眸子里。
痴醉的目光凝在龙清寒身上,眼前人缓缓靠近,呼吸间吐出的酒香迎面而来,叫她心底顿生出几分怪异的悸动来。
“上官姑娘,子时过了……”龙清寒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色,幽幽开口道。她虽饮了酒,却也没有像上官流云那样双颊泛着桃花红,原本莹如美玉的肌肤反而变得更加通透起来。
上官流云抬起微醺的头朝天上望了望,今夜夜朗星明,倒是个宜行法事的日子。
“既是时辰到了,龙神姑娘,我们开始吧。”她晃了晃有些沉醉的脑袋,借着夜风唤回理智,沉下眉目来,定定然说道。
龙清寒微微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对月焚香、她云袖轻抖,挂在手腕上的剑纹手链便轻轻巧巧地落在了她的掌心间。但见她咒诀轻捻,一个利落地翻腕,紧跟着一道寒光闪过,耀了上官流云的眼。
待到上官流云回过神来之时,龙清寒手中已然多了一把银白色的匕首,那匕首短小刀锋却是格外锋利,模样与当初在阵中穿透蛇首的寒剑如出一辙。
上官流云眸光一暖,随即也站起身来走到龙清寒面前,随后撩起衣袍来,屈膝跪倒在地,抬头望向那一双晶亮的瞳眸,笑意暖暖,语声轻柔而坚定道:“吾辈,上官氏流云,在此以吾之名立誓,以命为契,以灵为媒,血脉互通,本源互溯,于此缔结式神契约,死生不负,予上官流云于此请立龙神清寒为吾之式神!”
“予卿此诺,生死同心,此约亘长,天地同伤。”
作者有话要说:流云:你把我灌醉~
到底谁灌醉谁!
流云:龙神菇凉你太不解风情了
龙神(横眼):我只解衣
终于!!露脸了!!还不送花┭┮﹏┭┮
第36章 立约
匕首的刀锋划过掌心,割出浅浅的伤口,殷红的鲜血顺着刀锋缓缓滑下,上官流云伸出手去,热血滴落在面前那人细腻的掌心上。
龙清寒反手同她相握,口中轻轻吟诵着上官流云在书本上瞧见过的梵音字句,语声轻柔而虔诚。上官流云痴痴然望着她,呼吸的节奏随着她檀口的启合而转变。
但听得那人一声轻喝,紧跟着掌心中传来的灼热感便让上官流云惊醒过来,但见两人交互的掌心中渐渐亮起暗红色的光,越来越明,越来越亮,在两人身上氤氲开来。那红光耀眼,宛若黄泉路上荼蘼的彼岸花,却又好似修罗地狱里焚尽一切罪恶的熊熊业火。
上官流云只觉那红光似要将自己的身躯焚烬一般,灼热感穿透皮肤,直入骨血,叫她浑身难耐却又动弹不得。灵脉里的灵气被那道红光勾动,牵引,暗涌,翻滚,最后竟成滔天之势在上官流云身体里奔流,仿佛就要将她的身子涨破一般!上官流云咬着牙,立在原地,额间豆大的汗珠接连顺着她精致的轮廓滑落到地上,没想到这命契缔结竟会这般苦楚难受!一身血脉仿佛都被那道红光抽走,连同精魂灵魄一并被放上清算的祭台,上官流云勉强睁开眼,目光飘落到对面紧握着自己手心的女子身上。
那红光中的女子低垂着头,一袭白衣却依然是冰雪之姿,那红光自她全身漫开,裹在她素白若雪的衣衫上,再往上,触及那冰雪般晶莹的肌肤时却好似被什么羁绊住一般,不过弹指功夫,那灼热红光便顺着龙清寒的脖颈精致的线条攀附而上,蔓过龙清寒的面庞,窜上她的眼角,最终在她眼角下一寸处蓦地一闪,便渐渐暗淡了下来。
红光黯淡,上官流云体内那团业火也渐渐熄灭了下去,肌肤焦灼滚烫,面色却是刷白,好似大病一场。
难怪,难怪她说自己先前只怕承受不住这立约的后果!这般夺命之态,若非自己灵力深厚,否则稍有不慎只怕便会被这一道咒光将性命吞噬了去。
上官流云抬手抚着自己的胸口,虚喘了半晌,另一只手的掌心还紧紧攥住龙清寒的手,却是丝毫不清楚眼前的情况。她抬起头只见对面的人缓缓抬起头来,依旧是那一副出尘的容貌,只是眼角之下多了一颗暗红的泪痣,仿佛朱砂轻点,却又好似泣血而成。只是纵是添了这一点泪痣却并未将她的姿容减淡半分,反倒是莹白雪肌洁净无瑕,殷红泪荼蘼妖娆,如此一衬,反倒更添了几分别样的风情来。
这世间,恐怕只有仓颉在世才能创造出能用来描摹这女子容颜的字眼吧。上官流云在心内痴痴然想道。
“约已成,上官姑娘你……”龙清寒抬起头来,瞧见上官流云目光灼灼,心底突然轻轻颤了颤,有些异样起来。
“日后望你多指教了,式神大人!”上官流云听她出声才猛然回过神来,忙抽回交握的手,别过目光不去瞧她,垂着眸子盯着自己的手心,却是隐隐间觉着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滋生开来,勾动着她身上的灵气。
“承你灵力,也当请你多指教。”龙清寒朝她微微一笑,暗忖许是自己多了心思,便也不再多想,只一如既往轻轻浅浅地说道。
原来是她的灵力。上官流云这才意识到在自己体内滋生出来的那奇异感乃是因着这契约,所以从今往后自己同她相依而生便是这样的感觉吗?上官流云在心里暗自思忖道。
“既然约成,那等天亮你我便下山。”上官流云抬头望了望天上半斜的明月,定了定神说道。
“依你之言。”
竹舍一夜安眠,翌日上官流云再醒来之时已是日出东方。她的掌心不知在何时已经止住了血,被人小心翼翼地缠上了纱布,上官流云撑着身子坐起,抬起手来,目光在掌心缠绕的纱布上凝视了片刻,嘴角终是勾出一抹温柔的弧度来。她洗漱穿戴整理好,吱呀一声推开床榻正对的那扇窗。那窗户正对竹苑的院落,小小的一个口却足以瞧清院子里的一切。
但见院子里的那一方天地间,一匹毛色雪白的骏马正立在院落当中。那马是上官流云生平见过的最大也最漂亮的马,纯白的鬃毛中没有半分杂色,眼眸极大,宛若黑珍珠般明亮,黑色的马鞍,红色的缰绳,卓越而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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