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瞄了徐与珩一眼,“看什么看,你有莜莜就够了,男人有什么好看,小心莜莜闹你啊。”
“你别想忽悠过去,莜莜也想看,对吧,莜莜。”
电话那头传来莜莜的银铃般的笑声,阿森这个重色轻友的,指不定在那头开着扬声器和莜莜一起听着呢。
“想看吗?”
“想想想!”
“那你想着吧。我挂了。”
“诶诶诶,别挂……”林晏才不管阿森,果断挂了电话,向徐与珩吐槽道,“阿森一知道我跟你在一起,就吵着我要看你的照片,你说他烦不烦?”
徐与珩轻声一笑,看着前方开车,“那你就拍一张我的照片给他,他自然不会来烦你了。”
“我发给他你的照片,他会不会再也不敢和我来往?”林晏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他敢?”
林晏噗嗤笑了,“冲你这气场,他敢也变成不敢了。”他放下手机,颇有些感慨,“带阿森入坑的时候,没有料到他会和莜莜在一起,没想到他们的感情发展的还挺顺利。”
徐与珩心道:你大约也没料到会和我在一起。
他心里归心里想,听到林晏问他,“去年莜莜给阿森寄东西,阿森的地址姓名是不是你给莜莜的?”
徐与珩微微勾了嘴角,“你怎么认为是我?”
“我想不到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我们的公司地址,以前不知道傅尘是你,有段时间还想不通莜莜怎么这么神通,现在仔细一想,你的可能性蛮大。”
徐与珩笑而不语,但林晏心里对此事已经有数了。
想不到徐与珩还蛮有心的嘛。
不过要是让阿森知道了徐与珩的真正想法,估计得气吐血了不可。
中午他们在服务区吃了午餐,稍作休息之后便又启程,阳光正好,一路奇山怪石很多,植被随着他们往北,渐渐变得不同。
林晏在车上坐立难安,不时用手捂着嘴,表情微皱。徐与珩都看在眼里,对他道,“不舒服?需要我停一下车吗?”
“不用,高速上不好停车,我忍忍就好。”大约是刚吃完,消化不良,他有些晕车。
“后座有酸梅,你先吃着将就一下,等到了下一个服务区我们进去休息。”
林晏扭身回去,系着安全带这角度不好转,徐与珩问他,“拿到了吗?”
林晏努力伸长手,扑空了几下终于抓到了,他边转过身来边说,“拿到了……”
“刺啦”一声极长极刺耳的声音响彻天际,林晏似乎看到一道亮光从他眼前一闪而过,对面车道一辆白色私家车翻过中间绿化带,几乎不给人考虑的时间,白色私家车水平翻转了九十度,直直砸在林晏他们前面一辆正常行驶的红色私家车上,后面行驶来不及刹车的车相继撞上,徐与珩眼疾手快猛然打了方向盘急刹,他和前面的车距离不远不近,但好在,他成功刹车后没有追尾上去。
车子停下来之后两人仍心有余悸,徐与珩松了一口气,马上看林晏有没有受伤。却看到林晏惊惶的睁着眼,望着那惨不忍睹的车祸现场,身体瑟瑟发抖。
“没事了,不要怕。”他抚着林晏的脑袋,一拂而过林晏的额头,却发现他的额头上全是冷汗。“林晏!”他大声呼喊着林晏的名字,可是林晏毫无反应。
林晏目不转睛的盯着惨烈的车祸,白烟缓缓升上天空,女人孩子的尖叫声在他耳边萦绕,久久挥之不去。
他的大脑好像被真空膨胀过似的,胀的他的脑袋生疼。
好疼,好疼。
林晏眼前晃过破碎的片段,听到男孩微弱的求救,“妈妈,我好疼……妈妈……”
记忆一层层汹涌而上,车子的急刹声、玻璃破碎声,车子被撞的严重变形,小男孩浑身是血被压在车厢内,血从头上流进他微睁的眼睛里,世界是血红的,滴答、滴答,那是前座的司机血流的声音,顺着他的鼻子,他的眼他的耳朵他的手,流淌成一条迤逦的血河。
好疼,他好疼,妈妈,他好疼……救救他吧……不,或许他就这样死了也不错,就可以……去见他的妈妈了……
他的妈妈是怎么死的?
是被他爸爸害死的……
是爸爸害死了妈妈……
在一个房间里……
林晏急促的呼吸,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从脑子里,到身体的每一寸,像被人拿着刀将身体每一寸皮肤割成一片片,太疼了,为什么不给他一个痛快?
记忆如恶魔的爪子狠狠揪住他不放,脑海里的画面极速飞转,停在一个房间里。
是他的视角,他站在门口往门缝偷偷看,他美丽的母亲跪在地上,被人用力攥着头发逼迫她抬起高傲的头,父亲就坐在她面前的沙发上,盘着二郎腿,带着毒蛇般的微笑俯视她。
母亲愤恨的眼神刻进他的心中,她用着最狠毒的话语咒骂父亲,骂他不是人,是豺狼是白眼狼是畜生。
父亲始终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直到母亲骂到目光开始涣散,神志模糊,甩了甩头,喘着粗气,身体发着抖,骂人的话变成了乞求。
父亲居高临下,看着她如看一只蚂蚁般不屑,“想要吗?”他问母亲,母亲摇了摇头,又不受控制的狠狠点头。
父亲很受用的笑了,抬了他的脚凑近母亲的脸,“想要,就舔我的鞋,哄得我高兴了,说不定——这就是你的了。”他从茶几上拿起一小包塑料袋,里面一些透明的晶体,他含着恶意的笑容,往母亲眼前晃了晃里面的晶体。
柔弱的身子匍匐在地,手握成拳又无力的松开,他无措的目睹了母亲微扬起脖子,如一只仰天长鸣的天鹅,充满魅力,却又十分绝望的伸出舌头,舔了父亲发亮的皮鞋……
眼前忽一片灰暗,身后的人捂住他的眼睛,小声并且不带任何感情的与他耳语,“小少爷不能再看了,再往下看,就不是你所承受得了的。”
林晏再也克制不了自己,眼泪一滴滴落下,滚烫的悲伤的。徐与珩的声音终于清晰了过来,林晏因回忆而痛苦不堪,喃喃道,“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徐与珩擦着他的泪,却怎么都擦不完,“林晏,别想,什么都别想。”
可是怎么能放空脑袋呢?人活着的每分每秒,无时无刻不在转动着大脑。
林晏凄惶笑道,“我的过去,都记起来了。那些不堪的……令人作呕的回忆。”
他一直认为的父母在车祸中俱亡,原来是他的姑姑骗他的。他活的这么辛苦,只是因为父亲对他们母子没有感情,又苦于无法用正当的理由驱逐他们。父亲是入赘女婿,外公死后,他接手了外公的财产,其中包括外公的公司,也就是后来的林氏集团。
父亲四处结交商界有名头的企业家,公司越做越大,林氏集团归于父亲囊中,原本属于母亲的股份被悄悄转移,林氏集团最终成为了父亲的所有物,他们母子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那怎么对待都是可以的,因为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父亲最大的隐患,他必须保证他得到的东西不会被母亲抢回去,权势、金钱、房产,等等等等。
林晏是不会和父亲抢的,尽管现在知道这些原本是属于自己母亲的,但他仍然不会想要,他更不想回去认回父亲,母亲的过世始终和父亲离不开关系,而这么多年对林晏不闻不问,林晏宁愿自己没有这个父亲。
更宁愿,没有想起这些痛苦的回忆。他的童年,如今回想起来,竟全是虚伪的面孔。
假的,都是假的。为什么要让他想起来?因为他感觉到幸福了所以老天看不下去了吗?
他又哭又笑,既悲伤又无奈。徐与珩快被他折腾疯了,捧着他的脸恳求他道,“我都快被你吓坏了。林晏,难过就发泄出来,尽全力发泄,不要憋在心里。你已经长大了,你不再是孤身一人,不要害怕,还有我在你身边,只要你叫着我的名字,我就不会离开你,永远永远。”
林晏惨淡的眼眸总算动了动,恢复了一丝焦点。他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徐……与珩?”
徐与珩轻声回应他,“恩,我在这里。”
“徐与珩?”
“在,我在。”
林晏嘴唇一颤,哇的大声哭出来,哭出来这些年所受尽的委屈,“徐与珩……”
徐与珩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下去,哭了就好,最怕受到刺激却无法用正常的方式发泄。他揽林晏入怀,轻柔的抚摸着他的后背安慰他,“尽情哭吧,有我在这里陪着你。”
林晏难受得要死,这十几年的眼泪都在这一时刻发泄完了,哭了有十五分钟,慢慢的他平息了下来,靠在徐与珩怀里抽搭,“我们……回去吧……”
“好,不去内蒙古了,我们现在就回去。”
【后记】
时间据说可以抚平一切伤痕,童年的回忆对林晏的创伤在时间的作用下慢慢平息了。他渐渐的可以在梦里接受那些似真非真的回忆。梦里总会美化过去,在母亲没有变得癫狂之前,父亲会带他去动物园玩,会让他骑着父亲的肩膀穿街走巷,会给他买他爱吃的糖葫芦,看着他的眼神是一个慈爱的父亲所流露出的感情。可惜,他的父亲从没有抵抗得住金钱与权利的诱惑,并败在它们脚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