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夕雾注视着面上尚有几分笑意的蓝发少年，温和的语气、沉静的姿态，却给人一种无可忽视的莫大的压力。
——慧行表，智在内，藏而内敛锋芒。大概就是平时状态的幸村君吧。
但一到比赛时，他整个人的气势立刻就不一样了。
蓄势待发。
京都少年认真保证：“我会全力以赴的。”
两个人的对决，不需要裁判，也没有其他的观众。
就此开始。
没有猜正反，幸村精市直接让对方先发球。
作为先发的日暮夕雾，心情莫名有点紧张——这种紧张感，有些熟悉，就如之前与手冢国光比赛时一般，却比那时多了一份发自内心的热切。
不管情绪的波动如何，自幼在弓道上对心的磨砺，让他绝不会因此影响到身体的行动。
源于对幸村精市强大实力的粗略认知，日暮夕雾的第一个发球就毫无保留。这个蕴含了65%力量的大力发球，时速超过210公里，集合了高技巧的旋转，精确控制着球的落点，近身以期接发球方难以及时做出反应……
“小夕的野心还真是不小呐。”
伴随着这句话语的是幸村精市极快速的回击。
更习惯后场反击的日暮夕雾这一回却选择了网前截击，同样十分敏锐地将打回来的网球反击过去……
出界！
日暮夕雾愣了愣。就算面对手冢国光那样厉害的对手，他也没有在这么极短的时间里就丢失了第一个球。
“速度不错，力量不错，旋转不错……”幸村精市平静地看着京都少年，“只是这样的程度，还远远不够哦。”
日暮夕雾没有为开局的失利而颓丧，或许他最值得称道的优势，并不在网球技术之上，而是比赛过程的情绪控制吧。
“多谢幸村君的指点。”
礼貌的道谢后，日暮夕雾才又拿出一个新的网球轻拍了几下，摆出姿势……这一回没急着发球，而是如同在正式比赛时那般，微阖住眼睑，凝神、静思，磨砺着心境。
稍刻，他动了。
这一次他用上了不便轻易动用的发球技——莫比乌斯发球——无死角的球路总会让接发球的人束手无策。
事实上，幸村精市直接就破解了这个发球——以极高超的反旋转技术。
日暮夕雾这一回没再有丝毫的意外，冷静地追逐越网飞行的网球，阻拦的时候球拍猛然挥空，便是脚步灵敏变换，接连转身两次，反手轻挑成功将网球回击。
但这样的反击同样没对幸村精市造成多大的困难。
当然，日暮夕雾也没指望能轻轻松松就拿到这一分，只是不能再让这一球迅速结束，面对比他的预估更加深不可测的对手，现在要做的是尽可能将这一球的对决无限拉长，才好施展出真正的手段……
然而，结果依然不如他意。
面对幸村精市，以往行之有效、乐此不疲的招式与策略完全失去了作用。好像无论什么样的速度，不管用出多大的力量，或者诡变莫测的步法、精妙绝伦的技巧，都产生不了效果……
日暮夕雾想到大家说的，幸村精市——他们的部长——网球是绝对完美的，就如他们一贯挂在嘴边的口号所说那般，“毫无死角”。
于是毫无疑问，第一局发球局他没能保住；第二局对方的发球局也做不到破发。
比分2-0——当然，是幸村精市领先。
日暮夕雾捏着一个网球，神态平和，手上微微使力……闭着眼，深呼吸，慢慢平复略微失序的心跳。
这样的状况当真少有。就算当初与手冢国光比赛，他会微感紧张，也有压抑着的激切，到最后输球的少许失落……但自始至终他的思维清醒，头脑是冷静的，甚至心跳总体上保持着稳定的频率……
却在这个时候，向来“平常心”的状态隐约被打破了。
他在紧张，真切地紧张。
他开始渴望，渴望一定不能再丢下一球，希望能赢了比赛。
他有点压抑不住随血液脉动的情绪。对他而言，那是一种失去条理的感觉，心脏的热度变得失常，连着血管，通过神经，烧到大脑……
他甚至感到一些害怕。
在此之前，他尽管知道幸村精市的网球水准极高，绝对不亚于他输过的手冢国光，或许出于一个部员对部长的信任，也会觉得对方可能比手冢国光更强……
至此时，日暮夕雾才倏尔明白，当初为什么妹妹会那么评价幸村精市的网球了。
如果说手冢国光在网球上就如同让人仰望的一座高山，山高却能看到顶点，幸村精市给人的感觉就是一道深渊，临渊视之，深不可测，让人觉得……
非常可怕。“可怕”不是用来形容对方的网球实力的，而是那样一种在与其比赛时，压制在精神与意志之上的沉重到让人近乎窒息的绝望感。
“小夕？”
柔和的轻唤让闭目静思的京都少年蓦然惊回神。
日暮夕雾睁开眼，对着球场那边的蓝发少年歉意一笑：“不好意思，让幸村君久等了。”
幸村精市微微一笑：“没事。”
日暮夕雾轻颔首，拍了拍手中的网球……第三局又是他的发球局，该准备发球了。
——害怕或者绝望什么的，其实完全没必要呢，不过是心理上的漏洞，继续打磨便是。
无论如何，他做到最大的努力就可以了：固守规则，坚持本心，不偏离基础，活用技巧，不出现谬误，善用策略；速度不够，那就更快更快；力量还欠缺，那么再利用旋转与腕部的技巧，让力道更大；没有无死角的招式，也没有打不回的网球……
球场上的情势逐渐有了变化。
日暮夕雾的网球变得收发自如，不拘于形式，不限于招式——以他当前与幸村精市的差距，就算做到这种程度，也还不足够——但，至少每一局的拉锯都在变长，每一球的输赢也不再毫无悬念。
在这一次日暮夕雾的发球局里，两人的比分甚至出现了平分。
——这不是幸村精市在放水或者退步，而是擅长在比赛中学习的日暮夕雾又一次进境了。
可惜，还差一点。
日暮夕雾忽然之间发现自己的手好像失去了触觉——没有慌张，他几乎是立刻猜到了这可能是幸村精市的某个绝技造成的后果。
然后，眼前的光线莫名地暗了下去，直到消融在一片漆黑里。
日暮夕雾努力维持着冷静——感觉不灵敏没关系，甚至看不到也无所谓，他的耳力比一般人好，可以通过“听”来继续这一盘未完的比赛。
只是没多久，情况变得更加糟糕了。
风声，网球飞行时细微的响动，猛然之间消失全无。
无感，无声，无光……
世界一片安静。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可能不会涉及新网王部分……虽然断断续续有追新网王，但是感觉特别的X疼啊……
多谢 不吃鱼的猫 的地雷
第33章 Ch.33
在突然遭遇到五感俱失的情况下该是怎样的反应？
恐惧？惊慌失措？
有那么一瞬，日暮夕雾是懵怔的。
类似幻境。他曾经大体了解过这一类网球技术，不同人有不同招式，其中的原理也不尽相同……而眼下幸村精市所用的技巧，可能是通过在网球上施加某种手段造成对手的生理麻痹与心理压力，最终导致灭五感而达成的。
这一种利用精神力压制对手的绝技，在今天之前，日暮夕雾知道但难以理解，到此刻却真切地感受到其中的可怕。
可怕的不在于看不着边际的黑暗，也不只因为让人窒息的死寂。
只是源于一种迷惘——那是隐藏在心底最深处、平常时或许难以察觉到的茫然无措——徘徊不定的意志，被自我质疑的决心，以及无所可否的想望。
丝丝缕缕的情绪，轻重未足，在这一时刻却尘积成山，沉沉压迫着精神，难以摆脱。
……陡地生出点点绝望。
仿佛心里有一个声音，在重复着劝说放弃——就这样认输吧，坚持是没有意义的，继续下去不过是无用功。
日暮夕雾猛地深吸了一口气，竭力缓和那些不适感……他没忘记，自己正在和幸村精市比赛，所以现在所感觉到的一切，依然是对方所使用的招式造成的效果。
——全力以赴。这是他一开始就承诺过的，也只有做到这最起码的一点，才是尊重对手的应有表现。且，就算是无用功，努力和坚持也不会没有意义，至少在他心目中，一场网球比赛的价值从来不仅仅局限于输与赢。
于是凭着直觉，他缓缓抬起失去触觉的右手。
虽然经过一番调节，日暮夕雾感觉上好受了不少，但那种在精神上的压迫感仍旧存在，一时之间根本找不到能破解当前这种无感状态的方法。
试探性地做出回球的姿势，这位京都少年忽而停住了动作。
——还是不行！
随后，他闭上眼，想象着曾经蒙着眼练习弓道时的场景：看不到没关系，甚至没有声音也无所谓……虽然触感不敏锐，但他还是明白网球拍至少还握在掌中。
心境是无比的沉静。
脑海中清晰地浮现23.77m*8.23m的网球场画面，纵横交错的边线、中线与端线，球网的位置、大小与高度……最终定格在失去视觉前，他的对手幸村精市站立的方位与引拍的姿势。
幸村精市将日暮夕雾的一切反应尽数纳入视野，见证着那位京都少年从一开始的束手无策，到摸索着尝试反击又接连失败，再到此刻逐渐有序的攻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