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初次]涅槃 完结+番外 (二百五十一)

他多么想弄醒明楼，问他为什么！
可惜，他不能！
他这次是背着双重任务前往法国求学的，他也有自己的信仰，他可以为了这个信仰牺牲一切。何况只是一个就算得到也改变不了事实的答案。

“好好睡吧，大少爷。等你醒过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这样躺在床上了。”明诚拉开床上叠好的被子，帮明楼盖上。
关了灯，他坐在了车窗边，看着窗外的一片漆黑。心像是破了个窟窿，冷气一点点地往胸腔里蔓延，冻得他忍不住拿起了桌上的烟……
刚想点着，往床的方向看去，又默默地放下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明诚已经把需要给明楼的东西全部亲手放进了明楼的行李箱。看看时间，还有十分钟，人就要醒了……
“大少爷，我记得你写信说，我到巴黎的时候你去接我，你又骗我。你自己都不知道会去巴黎……”明诚把明楼身上的被子掀开，叠好放在一边，才把人抱着坐了起来。“但愿，你能一路平安。我们，巴黎见。”
背起明楼，拿起行李箱，明诚带着明楼走向一开始就给他们两个准备的头等车厢。在门口站定，明诚拿起钥匙就要开门……
“阿诚……”耳边一声呢喃，焦急里透着喜悦……


2.1 代弟报师恩·惊闻雷霆怒

轰鸣的枪炮声震耳欲聋，几乎将耳膜震裂。鼻底都是焦腐的气味，混杂着血腥味和泥土味，冲得杨慕初头昏脑涨，好不容易借着旁边的战壕站起身又差点因为头重脚轻而摔倒。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战场。
烽火狼烟八千里，血漫关山，入眼处尽是垒垒白骨。
不再是书面上的一行行字，而是一幕幕真实的画面，他触目可闻，触手可及。
他曾经视为最神圣的生命，在这里变得没有任何意义。一颗小小的流弹就能瞬间结束一条人命，完全颠覆了他所认知的世界。
尽管，他明白这、就是战争。
杨慕初到前线已经第三天了，第二战区交战正酣，谁都无法确认自己下一分钟是不是还活着。
杨慕初，也不例外。

根据他带来的情报，周先生连夜为第二战区的战局部署做出了调整。由杜旅宁坐镇前线吸引日方的全部火力，张立普他们则是从三个方向绕到了日军的大后方，将日军彻底地包了饺子。
日军的武器比国军的要先进许多，杨慕初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天壤之别。要不是从望月长峰那里运来的一般军火，日军完全是碾压式的胜利。
杜旅宁坐镇着指挥台，周围除了战地发报机的工作声音，就是头顶的轰炸机和枪炮的声音。
无数次地在轰炸机投弹的时候卧倒，一队亲卫军在刘云普的带领下保护在杜旅宁左右。他们努力地用自己的身体，给杜旅宁构建一面防弹墙……
“再坚持一个小时，广廷。”通讯器那边传来了最新的消息，“宗麟的队伍已经抵达目的地。”
“翔宇先生请放心，我一定再坚持一个小时。”杜旅宁手里抱着通讯器，整个人几乎是趴在这个通讯器上说话的。饶是如此，他的声音都坚定如磐石，没有半分退缩。“刘云普，赶快补给，告诉阿次，再坚持一个小时！”
“是，师座。”刘云普整个人卧倒，然后顺着战壕的方向滚过去，战壕里的士兵看见滚过来一个人立马给他接住了。刘云普气喘吁吁地奔走在不足半米宽一人深的壕沟里，寻找杨慕初……

杨慕初是自愿到前线参战的，他本来可以送完情报就走，但是他没有……
“杜将军受了些伤，恐怕这次他会选择在前线执行任务。”周先生送他离开书房的时候，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周先生本来也可以什么都不说的，他既然说出了口，那么一定有他的道理。
“去看看他，不管是为了谁。”
智者就是这样，一句话就能说到了人的心坎上。不管他是谁，他现在就是杨慕次，他就是杜旅宁的学生，杜旅宁最亲近的人。哪怕他只是代替杨慕次。甚至是明诚，去看这么一眼。
杨慕初和杜旅宁生活过一段时间，在重庆的时候。那时候他只觉得杜旅宁太狠，甚至有点可恶。
唯一不可否认的就是，杜旅宁对阿次真的很好，亲爹也莫过于此。
周先生的话，有点情商的都听得出来。杜旅宁此次很有可能因为战役而牺牲，这或许是最后一面。
这些都是杨慕初再次站到杜旅宁面前的理由……

“坐吧。”杜旅宁见到他的时候，人还躺在床上，整个人瘦了很多，面容沧桑。只有那双眼睛，依旧那般犀利，像极了云中之枭。
简单的两个字，杨慕初却咂摸出了不同的味道。这不是一个老师对学生的态度，有点远来者是客的意思。
“这个时候来前线，一到这里就去了翔宇住处。唯一的解释，你是来送信的。”杜旅宁的判断一如既往的精准，“你以这样的身份，也敢出现在我的面前，不怕我一枪崩了你么。”
杨慕初闻言反倒是笑了，单手拉过一张靠背椅，泰然地坐下。“师座慧眼如炬，杨某则是问心无愧。”
“……”杜旅宁想说什么，听到“问心无愧”这四个字后，却硬逼着自己把话题给扭转了。“你……还好吗？是真的还在吗？”
被省略的那两个字，彼此之间心知肚明。

“在。”拳拳老父心，让杨慕初无法不动容。不过，他也需要表个态。毕竟，杨慕次是他的弟弟。“我在，不好也得好。”
杜旅宁突然笑出了声，他已经好久没有笑过了。这一次，却笑着笑着眼眶都湿润了。“好就好，挺好。”
一个“好”字被反复地重复着，再简单不过的言辞，却让杨慕次垂下了眼帘。
“你在这里也不能久留吧？什么时候动身？”杜旅宁认真地看着杨慕初，似乎在找一些与阿次的相似之处。可越看越分辨不出，干脆放弃了。“这里时刻都要准备上战场，早点回去吧。”
杨慕初因为这句话，留了下来。
那一刻，他只想到了，如果是阿次，一定不会走。为了阿次，杨慕初选择留在了前线。这个决定，只换了杜旅宁的两个字。
——也好。
其中，不免是欣慰。
或许，杜旅宁想到了自己的结局，才纵容着他自己让杨慕初留下。让他疼爱的学生给他收尸，哪怕这个学生并不是真的。

刘云普艰难地行走在战壕里，好不容易才找到杨慕初。
“阿、阿初，师座下令，再撑一个小时……”
杨慕初看着气喘吁吁的刘云普，“……你没事吧？”
刘云普摆手，“我先把气喘匀了，这里就靠你了。”他冒死抬头看了眼一百米开外的战况，整个人又哆嗦了下。“这……你应该能撑住吧？”
杨慕初把刘云普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你气喘匀了就去保护师座．他那边离不开人。这里没你的事 ……”在这里太占地方了！
没等刘云普抬脚，杨慕初一把把人给扑倒了。一颗空投弹就在他们五米远的地方落地，炸出了一个深坑，泥土飞溅……
杨慕初的反应能力很快，这也是这两天他还没有被空投弹打中的原因。可刘云普这种情况，估计按原路返回也不一定能活着到杜旅宁那里。
“算了，你就在这里吧。六排七排，还有多少人？”
“报告团座，六排五十二人，三人轻伤，九人重伤。”六排排长边开枪扫射边大声地告诉杨慕初。“报告团座．七排四十一人，五人轻伤，十三日重伤。”七排排长就在杨慕初身边，可是声音一点都不低。
杨慕初动了动手指，粗粗计算了下目前的枪支弹药，又拿起胸前的军用望远镜看了眼前方的战况。“下面听我号令，七排全部卧侧，六排顶替七排，全部换冲锋枪。刘云普，给七排每人发十个手榴弹。”
冲锋枪一上膛，耳边全是突突突地枪响。五十二把冲锋枪一字排开，形成了一道弹网。不再瞄准某个目标，而是开始了大规模地扫射。

“七排的，补缝！”杨慕初看到日军被打得措手不及的时候，开始调整这边的布局。七排的人插入了六排的人中间，每个人的腰间还挂着手榴弹。手里端着老式步枪，将这层防护网布置得更严密。
刘云普目瞪口呆中……最最主要的是，他们这边六排和七排的人，一个都不退缩，就算有子弹朝他们射过来，他们也坚定地扣着扳机。
七排的负责掩护六排，在他们需要换子弹的时候，整齐划一地投出一颗手榴弹。配合得异常默契……
“我们的背后，站着我们的至亲至爱，为了他们，我们一定要抗战到底！现在我们只要坚持两个小时，胜利就是属于我们的！”杨慕初一边加人战斗一边还大声地喊着，鼓舞士气。
勇者无敌，这么关键的时刻，只要不怕死就能活下去！
“师座，前面敌军退了三米了。”警卫员激动地报告着最新的战况，有点手舞足蹈。他连忙把望远镜递给杜旅宁……
杜旅宁满是错愕，他现在想的是，不让日军前进就好。谁敢想想还能逼着日军后退啊！可是，他看到的是接连不断的扫射和不间断的攻击，形成的弹网没有半点缝隙。最难得的是，居然没有一个士兵闪躲。
硬是拼着血肉之躯，战斗到最后一刻，就算只剩下一口气，也要把枪膛里的子弹射出去。凭着最后的一点意念，也要扣动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