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忙冲到慕容复面前,低声问道“慕容现下可好?”
慕容复仿若仍有几分恍惚,怔怔的看着原随云道“方才仿佛置身梦中,脑子里也是一片混乱,我这是怎么了?”
原随云道“方才你无端就要拔剑自刎,幸亏我出手将你手中宝剑打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慕容复这才有些回过神来,仿佛这才认出面前之人是原随云,立马拉开一段距离,向他施礼道“在下方才失态,多谢原公子出手相救。”
原随云只得默然道“慕容没事就好”
慕容复心下正是苦楚。
方才听了鸠摩智的话,脑海中仿佛有千军万马,又仿佛听到父亲的责备他愧为慕容家子孙,顿觉生无可恋;看到眼前之人,又忆起往昔甜蜜的画面,一时之间又心如刀绞。
他努力控制住情绪,刚才能和原随云施礼对答已是极限,再也顾不得同楚留香告别,匆匆向原随云道“告辞”便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原随云正欲提步追去,又听楚留香冲自己打招呼道
“原公子,在下楚留香,久仰原公子大名,今日得见,不知原公子是否也要去和聪辩先生手谈一局?”
原随云只好收住脚步,回身与楚留香周旋几句。
等和楚留香寒暄完,哪里还有慕容复的身影,只能连连叹息。
第14章 神秘长者
慕容复运起轻功,一路也不知自己奔向何处,去到何方,只是茫茫然向着山顶的方向跑去。
奔至山巅,天地间更是一片寂寞。长草深树,萧萧索索。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父亲,不禁暗叹道
“孩儿只身一人,前途茫茫,寸土之地尚取胜不能,何谈大业。如今又被那心仪之人伤透了心,可恨此人又几番救自己于危险之中,孩儿真是无用至极。”
一念至此,心绪更是怅然。
此间若有酒饮,他必是要痛醉一场的。
但此刻天地茫茫,有的只是寂寞。
他正欲盘膝坐下,与天地星辰共享寂寞,突然山势更高处,飘飘然传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叹息之中,充满悲痛凄凉之意,恰好与他此刻心境相同。他茫然四望一眼,向叹息传来之处走去。
人在寂寞痛苦之中,遇着同病相怜之人,便如磁铁般相互吸引。
慕容复抬头望去,只见一块山岩,凌空腾起。
山高之处,星辰更明,凌空的山岩边上,盘膝坐着一个人影,面向苍冥。
慕容复登上山岩,山风强劲,吹得此人发丝飞扬,身子也仿佛摇摇欲坠。他轻咳一声道“山高风劲,夜露石滑,前辈不若先离开这大石吧。”
那人头也不回,冷冷道“走开”
慕容复呆了一呆,停住脚步,此间山风来去,他只觉得一身飘飘坠坠,仿佛置身云里。
方才他只是觉得此人看来孤单寂寥,想到自己孤单凄凉时的滋味,不禁生出怜悯之心,于是上前相劝。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这人又悲怆的长叹了一声,慕容复忍不住道
“前辈你不住长叹,莫非心里有什么悲痛之事?”
那人却并不回头,也不说话。
慕容复缓步走了过去,每走一步,便试探性的清咳一声,直到走到那人身边,那人也未开口叫他离开,他便坐下道
“独自伤心,最是愁人,前辈你何苦…”
那人缓缓转过目光,瞧了他一眼,冷冷道
“你年纪轻轻,居然也懂得伤心的滋味?”
慕容复暗叹一声,苦笑道“人之伤心与否,岂有年龄之分…”
抬头望去,只见此人面目苍白,眉眼之间毫无生趣,目光又立即垂落道这人身上穿着的淡黄色衣衫上。
黄衫人转回目光,望着面前无盖的云雾夜色,缓缓道
“你既自有伤心之事,尚且自顾不暇,为何还要再管别人的伤心之事”
慕容复愣了一愣,长叹道
“我也不知为何,看到前辈如此伤心,便忘记了自己,情不自禁而已”
黄衫人默然半晌,喃喃道
“情不自禁…情不自禁…人们自寻烦恼,恐怕都是因为情不自禁这四个字”
两人谁也不说话,彼此心中,俱是心事重重。
第15章 志趣相投
日色渐高,天光大亮,山岩下突然响起一串铃声,由轻而响又由远而近,来势之速,无与伦比。
黄衫人突然睁开眼睛,喜道“来了”
话声刚落,已有一只白鸽,飞上山颠,在他两人头上盘旋一阵,双翼一束,嗖的直飞下来,落入黄衫人掌中。
黄衫人目光闪动,解下了白鸽足上信管,抽出一张纸篓,只见这张纸又脏又皱,彷佛自垃圾堆中捡出来一般。但这黄衫人却十分慎重的展开,纸上只简单写着两个大字:
"就来!"
字迹拙劣,有如幼童。
黄衫人转目一望目光中竟突然露出喜色,彷佛得到了他期望久已之物。
慕容复心下大奇,忍不住脱口问道:"阁下可是在等人么?"
黄衫人一展纸篓,道:"我等的便是这个"于是手掌轻抚着白鸽的羽毛,又兀自出起神来了。
慕容复虽然满心好奇,却也不愿麻烦别人,黄衫人不说,他也不问。
过了许久,慕容复逐渐感到饥饿,精神也觉得有些不济,但转目望去,那黄衫人仍盘膝端坐,神情竟丝毫未变,像是再坐个十天八天,也绝无问题。
慕容复只得咬牙忍住,到了日色偏西,他已有些头晕眼花,但黄衫人不动,他也不动。
突然听见黄衫人缓缓道:"你是否有事求我?"
慕容复一愣,心中隐隐有些气愤,朗声道:"在下从不求人,何况我与你素不相识,怎会求你?"
黄衫人道:"你既是无事求我,为何头晕眼花,还要在此苦苦伴我?我若坐上十天八天,你岂非要饿死在这里?那时却休得怪我了。"
慕容复温怒道:"饿死也是我心甘情愿,绝不怪你,你大可放心好了。"于是转过头去,越发不肯动了
黄衫人冷冷道: “少年人好倔强的脾气,莫非是在哪里受了别人的气么?”
慕容复在聪辩先生那里的确是负气离开,想到原随云几番出手救他都是因为自己技不如人,便接着道:"我受气也是我自己的事,不劳阁下动问。"
黄衫人忽然微微一笑,道:"我在此等人比划,你若不走,到时误伤了你却也不要怨我!"
慕容复这次行走江湖见了许多能人异士,本就因为自己武功修为不足而让原随云三番几次相救感到不悦,黄衫人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于是他有些生气道:"这山巅之地,也非你私人所有,我自坐在这里,是死是活,与人无尤。"
他越是发怒,黄衫人眼色却越是温和,微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学了多久武功?"
慕容复现下正是有些生气,哪里又心思回答他,于是也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学了多久武功?"
黄衫人哈哈一笑,道:"问得好……"
话犹未了,突然山下传来怒骂之声,道:"老怪物,是你在笑么?"
话声一落,慕容复回首望去,只见身后多了个满头乱发,赤足芒鞋的蓝袍老人。他指着黄衫人大骂道:"我当你闷气难解,不远千里跑来陪你打架,哪知你却在山头上和一个不三不四的少年人又说又笑,你当我吃饱饭没事做了么?"
黄衫入微微一笑,也不动怒。
慕容复却已大怒而起,厉声道:"你说谁是不三不四的少年人?"
蓝袍老人一愣,彷佛觉得甚是诧异,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认不认得我是什么人?"
慕容复正是心情不好,哪管他是谁,于是怒道:"你是张三李四我都不管,但你若侮骂于我,我便要问个清楚!"
蓝袍老人歪了歪头,道:"问清楚了便怎样?"
慕容复道:"问清楚了便要和你拼上一拼"
蓝袍老人道:"打不过呢?"
一句话似乎正好戳中慕容复的痛处,只见他目光闪动,大声道:“打不过也要打的!”
黄衫人坐在地上,悠然笑道:"妙极妙极……"
蓝袍老人眼睛一瞪,道:"妙什么?"又将目光转向慕容复,瞪起眼睛望了半天,一动不动。
慕容复也瞪着眼睛望他,目光也一动不动。
两人对瞪半晌,蓝袍老人突然失声一笑,道:"妙极妙极……"
黄衫人悠悠道:"妙什么?"
蓝袍老人笑道:"老夫未曾见过这般火气的少年人,已有数十年了,想不到今日遇着一个,竟比老夫火气还大,好好,小朋友,方才那句话,算我说错了,此刻我将它收回好么?"
慕容复怔了一怔,满腔火气全都消了下去。方才不过是在气头上,平时他却一向都是温和的。于是有些讪讪不好意思,呐呐道:"其实你这般年纪骂我两句,也算不得什么。"
蓝袍老人哈哈笑道:"小朋友,你真有些意思,但这个老怪物却不是好人,自从四十年前他和我打了一架,从此便找定了我,只要心里一气一闷,便定要找我打上一架出气,数十年来,老夫也手痒的很,找不到别人过瘾,是以他要打架,老夫也乐得奉陪,只可惜……"
慕容复听得出神,脱口道:"可惜什么?"
蓝袍老人道:"只可惜此人不大容易生气,隔上个七年八年,才会找我一次,老夫实在等得有些不耐,有时拿别人试试手脚,那些人却又偏偏都是草包,禁不得打的,实在气人得很……"
慕容复忍不住又插口道:"你不会找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