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还喜欢客气客气,莲蓬却是个什么也不懂的,一挥衣袖便一马当先昂首阔步走到了段双河前头。
段双河皱眉有些不悦,刚想开口,却瞧见莲蓬腰间左右晃动的双鱼玉扣。
一时如遭雷击。
东方瞧他呆立在门外半响没动静,以为他在生气莲蓬的无礼,正想开口代替莲蓬道歉,却瞧见————
段双河有些仓皇地甩开周围扶持的下人,疾步奔至莲蓬身边,哑声道:“敢问前辈可是自万寿宝山而来?”
莲蓬嘴里尚嚼着方差几座上取来的槟榔,呛得他眼角有些发酸,呼吸不畅,闻言眯起眼扭头来瞧:哟!这段双河怎么这幅模样?
莲蓬点点头。
段双河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又轻轻问:“前辈可……可识得那白大仙?”
白大仙?
莲蓬茫然的看着段双河的脸,谁是白大仙?姓白的?
“你说的是白粲么?”
还真认识啊!
段双河仰头望天后退一步,张嘴不知说什么才好。
日光闪烁。
莲蓬瞧他奇怪,便也顺嘴问道:“我倒是好久不见他,你知道他在哪儿么?”
段双河呆愣一下,然后摆手摇头:“不……我,我也只是……”
他猛然住嘴,掩饰一般的笑开,不再接着说下去,而是很恭敬地招呼莲蓬道:“看我,竟在外头与您说了好久,快进屋里去歇歇,前辈怎么还做起商盐了?”
莲蓬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便被转开了话题,段双河热情的带路,莲蓬也不矫情,于是转身招呼东方一块儿上来。
段双河领先半步,侧身面对莲蓬,这是个很玄妙的姿势,通常都用在对待对方身份比自己厚重的场合,东方便有些不解了。
方才的话他多少听明白些,大抵便是莲蓬认识个惹不起的人物,而这人物偏偏又与段双河有扯不清的干系,这般恭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倒让东方又有些摸不清莲蓬的身份了。
叫一个这样奇怪的名,身份又总是扑朔迷离,竟能够叫大理一族的皇室都如此郑重其事……
不过现下显然不是怀疑莲蓬的好时机,这想法在脑子里转了个圈儿,东方便也撒开了手去。
段双河看东方一眼,笑问莲蓬:“前辈,这可是与您一同出山的……”
莲蓬回头看一眼,摇摇头:“不是,这是出来后碰到的……朋友。”
朋友,
这意义可就大了,这可以说是生死之交,也可以形容点头之交,范围不大不小,端看那人心中如何定位。
段双河双目微睁,又冲东方招呼:“原来是前辈的好友,失敬失敬,想必也是个做大生意的,果真是年轻有为。”
东方笑的有些勉强,冲他微微点头,也不说话。
段双河只以为这年轻人傲气,想来也是,能与那般人物搭上关系的,哪个又不是人中俊杰了?于是也不多在意,顺势便吩咐了身后下人去准备席宴,又问莲蓬:“时候不早,前辈若是不嫌弃,留顿午膳可好?”
莲蓬想想也无大碍,偏头去看东方,东方表情有些奇怪,却也并未阻拦,于是笑道:“也好,我爱吃味儿重的,多准备些素菜吧。”
素菜,还要味儿重,不外乎便是那几种了,在别人家吃饭还点菜,仔细说来是很不讲道理的一件事。
段双河可不会在意这个,心下了然,只去吩咐下人不提。
先前那女子还跟在一行人之后,莲蓬眼角瞄到她时不时地偷看这边儿,心下也有些熟悉她的轮廓,却依依稀稀忆不起,于是问道:“后面儿跟着的可是令媛?我瞧她一个姑娘家行走怪不方便,不若先叫她歇着去?”
段双河一愣,探头往那边瞧了一眼,脸色当时便不好。
他皱起眉,复又松开,抽了抽嘴角:“前辈不必理会,这是我儿媳林氏,才与犬子成婚不久,贯来是个不识相的,她要跟便叫他跟吧。”
莲蓬一下忆起,原是那晚在段长德屋中见到的美人出浴图,可不就是这身后的娇美女子么?
莲蓬又瞄一眼,女子显然是听见了段双河的话,脸色有些苍白,面儿上也有些呐呐的,步迈地小了,不一会儿便被甩在了人群之后。
莲蓬回想着那女子的神情,心底觉得有些违和,总感到这女子不若面上看到的那样单纯和温婉。
莲蓬回头道:“既如此,便将世子与世子妃一道请出来,王妃呢?可奇怪了,怎么没遇见王妃?”
段双河听到前边儿,便有些为难,一听后半句,立马便低下头:“前辈有所不知,内子十几年前便已过世,剩下的那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也不牵出来献丑了。”
莲蓬皱眉,这人怎么讲自己的妻妾比作牛马一般,真是太不尊重人。
又听他道:“犬子近来身子不大好,前辈若是想见见,我便派人去唤他,不过一会儿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前辈海涵了。”
不等莲蓬答话,他就拉过身边那管事儿吩咐道:“去把世子叫出来。”想一会儿,又补充道,“盯紧了,别叫他穿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管事儿苦哈哈的下去了,显然是段长德并不那么好劝说。
莲蓬被迎到上座,手边儿奉好了茶水,轻啄一口——
“你认识白粲?”,莲蓬还是有些沉不住气。
段双河落在莲蓬左手侧,闻言低头浅笑一声,答道:“打过几回照面儿,前些日子与白大……白先生起了些纠葛,倒是闻得些他的手段与本事。”
莲蓬听不懂这个,又不好明说,低头沉吟一番,看去倒是有些高深莫测了。
段双河瞧他这模样也是心里悬得慌,赶忙又开口:“左右不是什么大矛盾,若是前辈与白先生熟稔,还要劳烦日后美言了。”
莲蓬提起些心思:“你说的不明不白,我听不大懂。”
这听到段双河耳朵里又是另一番意味了,他为难了一阵儿,有些犹豫戒备地盯着对面儿的东方看了一会儿,见莲蓬没有让他出去的意思,自己倒是真的不好开口。
不过不说不行,毕竟小命还在人手里呢,段双河咬咬牙:“既然东方先生也是自己人,段某便敞开了说话,前段时间因着些小关系,与白大……白先生起了些争执,惹他不快,便给在下下了些东西,原本说是个教训,段某也知道些了自己的过错,不日便给我解开的……不过,现下那东西快到了发作的时节,段某却再找不到白先生踪迹,心中……实在焦急。”
莲蓬身子一歪,懒洋洋靠在椅背上,学着段双河挑起一边儿眉毛。
别说,还真有模有样的,邪肆之气立马灌注全身,连东方都有些被镇住了。
第23章
不对!
东方甩甩头,这不是莲蓬应该有的属性!
莲蓬叹口气:
“他给你下什么了?”
段双河踌躇一阵,有些支支吾吾,莲蓬一皱眉:“不想说便算了!”
“哎!”段双河出声,面颊有些不自然的红:“前辈要听,实际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白先生给我下的,是千足雪。”
啊?
莲蓬眨眨眼,看段双河的眼神有些不对了。
千足雪,听过啊!这可是白粲的独家绝学,不过具体有什么效用,莲蓬就不清楚了。
左右白粲说过,要下这个蛊,夫妻之间是最为方便的……
夫妻了……
莲蓬有些没反应过来。白粲许久不回万寿山,外头又出现了一个疑似他相公的男子……
不对啊,白粲不也是男的么?
这怎么回事儿?
还不待莲蓬想明白,段双河便羞愧地继续说了下去:“左右碰着白先生的不是什么好地方,段某那日酒醉,就做了些出格的……白先生此举,亦是段某罪有应得。”
莲蓬不答话,只是沉沉的盯着段双河,凝眉沉声:“你把裤子脱了。”
???
啊?
这下不光是段双河了,东方也有些诧异。
这怎么回事儿啊?
段双河一下从凳子上窜起来,脸上有些挂不住的尴尬,在无法保持原先那沉郁淡定的模样。
“前辈说笑吧。”
莲蓬哼哼两声,张嘴道:“这蛊他也与我说过,怎么下的我心里也有些底子,你既已做出那等子事儿,拖个裤子有什么好害羞的。”
总之在莲蓬心中,夫妻之间的私密事儿便是得脱了裤子,具体后头如何,他也是不关心的。
东方一口茶水堵在喉咙口,不知该咽下去,还是该喷出来。
正巧此时来了解围的,才不致段双河那般尴尬。
“王爷传我过来?”
门外有少年清朗嗓音,随即被严密关上的大门倏地推开,热烈的日光照进这原本荫庇静匿的茶厅,恍若洒落一室金辉。
背光处的少年身形纤长,瞧不大清脸孔,可瘦削却是真真实实的。
莲蓬注意到段双河盯着门扉恍惚了一阵。
这又是怎么?
来人自然是段长德。换下了那身疯疯癫癫的衣裳,也不若昨日夜里那般不修边幅,身着一袭蓝色儒衫,梳了个朝气蓬勃的状元冠,转身轻掩上门,回头瞧见眼生的来客。
段长德笑道:“原是王爷座上宾,小子失礼贪玩儿,倒是现下才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