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或者说他无法接受的是——那个人。
这个认知几乎令他绝望。
……
次日训练,张继科挂着一双肿起的鱼泡眼,先是被主管教练肖战审问了一番,再看着远远走过来的严诏,大脑瞬间空白。
严诏第一眼就留意到了他的不对劲,“怎么?”
“没没没没什么……”生怕对方听到自己骤然急促的心跳,张继科慌乱地连连后退,表情用上一个做贼心虚,再合适不过。
严诏眉头微皱,强行忽略心头的窒闷,“从明天开始我要准备选拔赛的训练,你这边就不再带了。我能教你的也都教了,往后自己记得多加练习,熟能生巧。”
见小孩脸色大变,严诏补充了一句,“当然,你有问题依旧可以随时来找我。”
张继科并没有听到最后一句,从听到严诏说不再带自己起,整个人已经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中。
他是不是知道了?
哥是不是知道了他那些念头?所以才不要他了?
恐惧、慌乱、焦灼,直到崩溃。
五脏俱焚。
“……继科?”
严诏不解地看着小孩忽然如遭雷击般离开训练场。只是还来不及细想,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其他人转移开,“诏儿,过来过来,我跟你说一下……”
……
角落里,张继科抱着电话,哽咽开口。
“爸,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听着声响不对,电话那头的张父顿时就急了,“科儿,怎么了这是?有话好好说,都是一个大孩子了,不要张嘴就哭!”
“……我,我喜欢上我们队里的人了……他讨厌我,不想要我了……爸,我想回去……我不想呆在这儿了……”
没料到儿子的初恋来得这么汹涌和措手不及,张父在那边心急如焚,根本来不及细思儿子话中的细节,恨不得立马跳到儿子面前,“科儿,爸爸明天就过来啊,你别胡思乱想,勇敢一点,坚强一点!记得你自己是个男子汉!”
“嗯……”张继科再也听不清电话对面父亲的话,他将自己埋进被子里,痛苦地微微蜷起脊背,滴落的咸涩水珠濡湿了枕头。
……
第二天,终于来得及搞清来龙去脉的张父抬手就狠狠往张继科身上打,“你个狗屁玩意儿跟谁学得那么龌龊!这是有病你知道吗啊?!不学好,我让你不学好!”
张继科其实特别怕疼。小时候被父亲打多了,对挨打有一种条件反射式的恐惧。只是那时候每次都哭得厉害,今天反而一滴泪也掉不出来。
兴许在昨天就已经流干了。他自嘲地想着。
“……”他异常的安静和沉默令怒火正炽的张父也不由停下了动作,自己的儿子自己明白,看起来桀骜不驯,骨子里最重感情。他抱住儿子老泪纵横,“科儿啊,你还小,你能改好的,爸爸相信你……”
张继科嗓音沙哑,“爸,我做不到。”
“你跟我回去,等过几年你连他是谁都不记得,你跟我回去!”
他知道回去是斩断这一孽缘最好的解决方式。可是张继科不想。哪怕永远无法诉出于口,永远只能在角落默默注视,他也不想回去。
情窦初开之际遇到那个人,怎么能忘。
怎么舍得忘。
“他家里什么情况你也清楚,绝对不可能的。你连口都不能开,否则就是跟他们家结仇。到时候真的会在整个圈子都呆不下去,儿子,你明白吗?”张父心里的焦灼和痛苦不亚于张继科,他苦口婆心劝道,“与其这么难受地留在北京,还是跟爸爸一起回去,成不成?”
“爸”,喉结剧烈地上下颤动着,张继科轻声道,“我付出了那么多才挤进了国家一队,感情不是我的全部。我会克制自己不再想这些,你放心,我心里很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继科,记住,无论是师长还是朋友,在赛场,对方就只有一个身份——敌人。战场无父子。如果你想获得最高荣誉,无论场内场外,都绝对不要让感情动摇自己的决心……”
那人曾经的教导依稀在耳边响起,张继科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意,目光逐渐坚定起来,“我的梦想是成为世界冠军,我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放弃。爸,总有一天,我会成为让中国体育记住的人。”
他决不会辜负身边那么多人的期望和教导,也会拼了命将这段注定无疾而终的情感永远埋在心底。
张父知道此时自己的决定将会影响到张继科的一生。他深信,感情不过是生命旅途中的点缀,这件事也许会成为儿子人生中的一道坎,却也只是一道坎。
男孩总是要经历无数的挫折与失败,才能一步步成长为一名男人。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太爱科科,写的时候就格外艰难。
删了改,改了删,兴许之后还会再修改
先这么的吧,心情特别压抑,强作欢乐一段:
张父:科儿啊,你还小,你能改好的,爸爸相信你……
獒:我控制不住我记几啊!!!
☆、獒篇
结束内部选拔赛后,严诏才恍然想起,许久不见张继科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事生了自己的气,他颇感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喊来马龙,“继科呢?”
“和人出去买东西了”,马龙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诏哥,最近继科儿好像一直不是很高兴,整天闷头训练,也不怎么说话了。可是我问他,他也不告诉我。而且……”
马龙小脸皱起来,显得极为困惑,“有天半夜我听到他躲在洗手间里面哭。哥,你说会不会他家里出事了呀?也不对,”他歪着脑袋,“那样的话我们应该会知道的。”
“……我知道了。”严诏沉默了一瞬,示意特助去查清情况。虽然出事的可能极小,但是至少心里有底才能放心。
可即便能力卓越如特助,却又怎么查得清一个男孩未曾吐露出口的心思呢?回报给严诏的结果只是当天张父来北京的消息。这令严诏愈发觉得对方是在生自己的气,他决定主动去找张继科谈一谈。
却不想吃了个闭门羹。
好说歹说,对方始终垂首不置一词,严诏甚至看不清男孩的表情。
作为家中千娇万宠养大的幺子,尽管聪敏早熟,严诏依然是有脾气的。见张继科如此,也不由来了气。
两人均单方面地宣告了冷战。
……
8月8日,中国乒乓球队开赴雅典。
从未正式参与赛事却被蔡振华、刘国梁力荐的严诏轻松交出了一份完美答卷——首次参加奥运便夺得史上最年轻的男单冠军。
响彻全场的欢呼声中,场中央的人即便击败了王励勤也依旧未见几丝喜色,反而主动上前抱住了对方。马龙在一旁兴奋得蹦蹦跳跳,张继科却着魔般无法移开视线,那人存在的每一帧画面,他都想拷贝进脑海反复端详。
本以为远离能令自己减轻症状,如今看来,反倒起了反作用。骨子里对那个人的崇拜和向往,又岂是远离能轻易剥去的。
世乒赛、全运会、公开赛、世界杯……一次两次,太多次后,严诏已经习惯了那股总是执着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所有的疑惑,都在这一刻得到解释。
那个男孩啊……
他不知道当他凝视自己时,眼中那压抑隐忍的专注和倾慕,足以令任何人动心。
包括自己。
严诏很想抱住男孩亲一亲,却始终神智清醒地从未主动表露分毫——只要身在球队一日,便永远无法回应对方。
这是家世不凡如他,也无法对抗的社会。
眼神渐渐恢复漠然,严诏再度变成场上那位冰冷到不近人情的YAN.Z。
他必须等。
……
时间一天天过去,四年未尝一败的兄长严诏成为了传奇,挚友马龙后来居上,张继科却依旧卡在瓶颈无法动弹。曾被教练组盖章“和他没法比”的马龙,也早在06年拿到了第一个世界团体冠军。
理想和现实之间的鸿沟令他迷茫挫败。可唯一能做的,仅如教练肖战所说——“坚持”。哪怕含着血泪,也必须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他是一个男人,当有与之匹配的灵魂和血性。
2008年年底全国锦标赛,张继科以全胜战绩获得男团冠军之后,连胜王励勤、王皓一举获得男单冠军。尽管刚刚经历奥运赛场的两人状态并不饱满,但也能证明他的实力不俗。来年初球队进行了主力层调整,因为在全锦赛的出色表现,张继科第一次从边缘地带被调整进主力层。
小獒犬终于开始觉醒,牢牢抓住了每个机会,咬着牙脱颖而出。
只是八个主力,四个层次,一步之遥,却远如天堑。
对此,刘国梁曾言,“严诏就不说了,超级明星,但是他的性格,只能成为球队的灵魂,而不是领队。和他处于同一层次的王励勤,我尊重他不退役的坚持,但是绝不会给予任何照顾,任何大赛名额必须靠自己打出来;王皓和马龙在未来的四年将竞争新的领军位置,谁先出头,谁就将成为群龙之首;陈玘和郝帅都处于要出成绩但又没出成绩的危险状态;而张继科和许昕是新秀,也是最充满活力和变数的队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