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鬼火,那不过只是一点碧磷。
沈浪微微一笑,抛却了它,笑道:“快活王想不到还希望这种玩意。”
“缀碧轩”也是黑黝黝的,只有回廊间,矮几上,摆着盏孤灯,一个敞着衣襟的黄衣人,正箕踞在灯下饮酒。
他面对着满天鬼火,神情竟还是那么悠闲。
他放下酒杯,突然面向沈浪藏身之处,朗声一笑,又自举杯大笑道:“阁下既已来了,何不过来与本王饮一杯。”
沈浪大步走出,含笑施礼道:“满天鬼火,独自举杯,王爷的雅兴真不浅。”
快活王拊掌大笑道:“本王一人正觉无聊,有沈公子前来相陪,那真是再好也没有,请,请,快请坐。”
沈浪道,“多谢。”
而王怜花则站在不远处,就像一个忠诚的侍卫一般守着,却是在不着痕迹的观察着这个从未正眼看过自己一眼的所谓的父亲。
沈浪却自管坐了下去,自己斟了杯酒,道:“久闻王爷杯中美酒冠绝天下,在下先敬王爷一杯。”举杯一饮而尽,失声道:“果然好酒。”
快活王在金盆中洗了手指,捋须一笑,道:“但这螃蟹却还不错,你不必客气,只管净手……这螃蟹一物,非要自己剥来吃才有风味,若是要别人剥好,便味同嚼蜡了。”
沈浪笑道:“王爷不但精于饮食,更懂得如何吃法,这饮食享受一道,那般暴发户的凡夫俗子,当真学也学不来的。”
快活王突然仰天狂笑起来,笑声震动屋瓦,过处木叶飘落,沈浪却连酒杯中的酒都未溅出一滴,只听他微笑道:“王爷为何突然发笑?”
快活王狂笑道:“当今天下江湖中人,谁不知道沈浪是我快活王的强仇大敌,但沈浪你此刻却敢与本王对座饮酒,而且口口声声夸赞本王,教本王听在耳里,如何不笑……哈哈、如何不笑。”
沈浪面不改色,突也仰天狂笑起来。
两人笑声同起,桌上酒杯,“波”的一声,竟被这笑声震得片片碎裂,杯中酒撤了一地。
快活王不禁顿住笑声,道:“沈公子又为何突然发笑?”
沈浪朗声笑道:“当今天下江湖中人,谁不知道快活王耳目遍于天下,谁知快活王却连个沈浪的事都调查不出,却教在下如何不笑……哈哈,如何不笑?”
快活王厉声道:“你若以为本王不知你的底细,你就错了。”
沈浪笑道:“王爷又知道在下些什么?”
快活王微微一笑,拍了拍手掌。
掌声骤响,那独孤伤掠了出来,以沈浪的耳力,目力,竟也未觉出此人方才一直躲在身后暗处。
沈浪笑道:“人道独孤兄与王爷形影不离,这话果然不假。”
独孤伤“哼”了声,将一束黄卷,送到桌上。
快活王大笑道:“本王何尝不知,你等久已在暗中窥探本王,甚至将本王之生活起居,都调查得清清楚楚,但你等一举一动,又何尝能逃过本王耳目。”
他大笑着自那束黄卷中抽出了三张,随手抛在沈面前,道:“你自己瞧瞧吧。”
这三张纸上,写的竟是熊猫儿,朱七七和沈浪近日来的行踪!
这三张纸上,自然也都提了王怜花,也将王怜花如何与沈浪勾心斗角的事,调查得明明白白。
沈浪看完了,面上虽仍未动声色,心里却不禁大吃一惊,因为这些事,有的本是除了他三人之外,再也不会被别人知道的,尤其是他们三人在私下所说的话,沈浪委实再也想不出快活王怎会知道。
除非是他们三人之间,也有了个奸细?
那会是谁?
沈浪委实想不通,猜不透,只有暗中苦笑,缓缓将那三张纸放在桌上,这三张薄薄的纸,似已突然变得重的很。
快活王目光凝注着他,道:“纸上写的,可有虚假?”
沈浪沉吟微笑道:“是真是假,王爷自己难道还不能确定?”
快活王捋须大笑道:“既是如此,你还有何话说?”
说话间,数十柄引满待发的长弓硬箭,正对准了他的头。
快活王得意地狞笑着,轻轻勾着手指,沈浪知道他只要稍有迟疑,他的头就要变成刺猬。而不远处的王怜花竟然也被逼上来了。
快活王笑道:“沈浪、王怜花,你们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吧?”
而另一边,银时和桂已经与白飞飞一起前往到花神祠中。
昏暗的四周竟然一点光火都没有。
“喂,这也太暗了吧?”银时抱怨道。
“没关系,很快就可以看见了。”
这时,一抹亮光闪过。接着,青幽的火光一点一点的跳跃着,点缀了这个昏暗的祠堂。
鬼火,沉夜的花神祠竟已充满了点点鬼火。
惨碧色的鬼火,如千万点流星,在黑暗中摇曳而过,幽暗的神祠竟突然变得说不出的阴森诡秘可怖。
明明很恐怖,明明是银时最害怕的状况,但是此时的银时完全没有心思去害怕,因为他注意到了此刻白飞飞那诡异的表情。
“你做了什么?”银时下意识的问了出来。
闻言,白飞飞露出了微笑。
“你们刚刚进来的时候应该没有注意到吧?花神祠的那神像所雕刻的模样不觉得跟我很像吗?”
白飞飞这突如其来的话让银时和桂一阵晃神。
“那是我的母亲。”白飞飞淡淡的语气里,却不知为何充满了令人颤栗的感觉。
桂问道:“你的母亲是花神?”
“不是哦!”白飞飞道,“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渴望一个普通的幸福的,可以平淡的活下去的普通的女人。”
说着这话,四处的幽光逐渐变多了,居然全围绕着白飞飞一般。
看着这些鬼火,白飞飞淡淡的道:“你们大概不知道吧,在三十年前,有个 ‘幽灵门’的门派,虽然已被众多江湖人士除尽,但‘幽灵门’炼功之心法秘谱,却不知怎地,流传到关外。据说当时争夺秘谱的几家人,到后来全都自相残杀殆尽,只剩下一个烧饭的丫头,这‘幽灵秘谱’自然也就落到这丫头手里。但后来这丫头也并未练成‘幽灵门’之秘技。原因很简单,因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而已,她不需要什么高深的武功,只希望能平平淡淡的活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银时只感觉心中一凉。但是他却说不出任何的话,只能继续听着白飞飞的故事。
“不过,这秘密后来终于被一个武林高手知道。当然他要杀死这丫头,自然不过是举手之劳,怎奈那丫头也懂得身怀秘谱,必将惹来杀身之祸,是以竟又将那秘谱藏在一个秘密之处,那位武林高手纵然杀死了她,还是得不到这秘密的。只是此人心计阴沉毒辣,竟将那丫头诱骗失身,他知道女孩子若把身子给了一个人,那就什么东西都交给他了。可惜谁知那丫头竟比他想像中聪明的多,还是不肯将秘谱拿出来,那人等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渐渐露出了本来面目,于是那丫头就更不肯给他了。”
桂皱眉了,问道:“这东西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物,为何不将这本东西给他呢?”
白飞飞笑道:“她当然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也知道自己生得并不美,这样的武林高手,自然不会是真的喜欢她,自然是贪图他的秘谱。不过,这丫头是真的喜欢这个武林高手的啊!她若拿出了秘谱,自己纵然不死,他也会抛下她走的。她不拿出来,反倒可和他多厮守些日子。”
叹了口气,白飞飞继续道:“她不但深爱着他,而且痴心于他。但她越是痴心,那人越是讨厌,到后来终于使出毒辣的手段,逼她将秘谱取出。”
冰冷的就像真的在述说着故事一般,白飞飞接道:“据说他使出的手段,无一不是惨绝人衰,毒辣之极,那丫头后来被他折磨得已不成人形,眼睛瞎了,手脚也残废了,但还是咬紧牙根,死也不肯说出那秘谱究竟藏在什么地方。最后他还是没有得到秘谱,还是空手回去了。而那丫头虽然残废了,但还是乘他不留意时逃了出去,而他那时也突然有了急事,必需赶回中原,等他事办完了,那丫头已不知藏到何处,他再无法寻着,只有死了这条心。但谁都没想到这个丫头肚子里却已有了身孕,她竟咬紧牙根,将这孩子生了出来。”
“这孩子也正是就是幽灵秘技的传人。”白飞飞说完后,抬起了头,银时和桂对上了她那双眼,顿时都毛骨悚然。
青绿色的、幽光的、并且仇恨的。
白飞飞笑了。
“那丫头就是我的母亲,我就是这孩子哦!至于这个武林高手是谁,我想你们大概也猜到了吧?”
快活王。
事已至此,银时和桂已经完全说不出一句话了,只能呆呆的看着面前已经逐渐变得模糊不清的女子。
“你……”
“啊,对了对了,都差点忘记了……”白飞飞媚笑道,“这个时候沈浪和王怜花大概已经被快活王给拿下了吧!真想看看他们这个时候吃惊的表情。”
银时瞪大了眼睛,而桂则深深的皱起了眉头道:“你一直都是伪装吗?实际你早就与快活王联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