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江轻霞抢着道:“我们本来就是老朋友,又是一个师父教出来,专咬人耳朵的,她为什么不能到这里来?”
陆小凤不理她,还是瞪着薛冰,道:“我是在问你,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薛冰道:“你明明知道我是送东西来的!”
陆小凤道:“送什么?”
薛冰道:“当然就是那块红缎子!”她居然轻描淡写的就承认了,而且面不改色。
陆小凤反倒怔了怔,道:“你不想赖?”
薛冰道:“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为什么要赖?”
陆小凤几乎又要叫了起来,道:“你帮着别人来骗我,难道还很光荣?”
薛冰道:“司空摘星并不是别人,他也是你的朋友,你自己也承认的!”
陆小凤本就没有否认。
薛冰笑了笑,悠然道:“我帮你朋友的忙,你本该感激我才对!”
陆小凤又怔了怔,道:“你帮着他出卖了我,我反而要感激你?”
薛冰道:“那块红缎子,对你已没什么用处,对他的用处却很大,我只不过帮他将那块红缎子送到这里来,又怎么能算出卖你?”她的火气好像比陆小风还大,理由好像比陆小凤还充足十倍,又道:“何况,他岂非也是你的好朋友,你岂非也骗了他,你骗过了人家后,反而洋洋得意,我为什么不能让你也上个当?”
陆小凤道:“可是你……你……你本该帮着我一点才对的!”
薛冰冷笑道:“谁叫你那么神气的!就好像天下再也找不出一个比你能干的人了,我就看不惯你那种得意忘形的样子!”
陆小凤无语了,彻底无语了。
薛冰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陆小凤苦笑道:“只有一句。”
薛冰道:“你说!”
陆小凤道:“你将那块红缎子交给谁了?”
薛冰道:“交给吕洞宾。”
陆小凤又不禁怔住:“吕洞宾又是什么人?”
薛冰道:“连吕洞宾你都不知道?你怎么活到三十岁的?”
江轻霞道:“吕洞宾就是吕纯阳,就是朗吟飞过洞庭湖的纯阳真人,你知不知道?”
陆小凤苦笑道:“我只知道吕洞宾要的是白丹牡,不是绣在缎子上的黑牡丹。”
薛冰终于做了解释,道:“司空摘星并没有叫我把那块缎子交给谁,只要我把它放在吕洞宾的神像下面。”
陆小凤道:“这神像在哪里?”
薛冰道:“就在后面的一个小神殿里。”
陆小凤道:“你来了已有多久?”
薛冰冷冷道:“也没多久,只不过刚巧赶得上听见你骂我!”
陆小凤不等薛冰的话说完,已冲出来,赶到这里,神像下果然有块绣着黑牡丹的红缎子。他拿起缎子的时候,江轻霞和薛冰也跟来了。
陆小凤看着手里的缎子,眼睛里带着种深思的表情,喃喃道:“想不到缎子居然还在!”
江轻霞道:“司空摘星一定也想不到薛冰这么快就对你说了实话,还没有来得及拿走,你已经先来了!”
陆小凤忽然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道:“也许并不是他没有来得及拿走!”
江轻霞道:“不是他是谁?”
陆小凤道:“是你!”
银时和桂都吓了一跳,猛地看向江轻霞。
江轻霞变色道:“你难道认为是我叫他去偷这块破缎子的?”
陆小凤居然默认。
江轻霞道:“若是我叫他将缎子送到这里来的,他怎么会把你也带来了?”
陆小凤淡淡道:“也许是他要来当面交差,却甩不脱我,也许是他忽然良心发现,觉得有点对不起我,也许是他故意将我带来的,好让我更想不到是你!”
江轻霞的脸也气红了,道:“这么样说,你难道认为我就是那个绣花大盗?”
陆小凤也没有否认。
江轻霞突又冷笑,道:“你也许并不太笨,只可惜忘了一件事!”
陆小凤道:“哦?”
江轻霞道:“你忘了江重威是我的大哥!我怎么会刺瞎我大哥的眼睛?”
说完了这句话,她扭头就走,似已懒得再跟这种笨蛋讲理了。
陆小凤道:“江重威并没有妹妹,你也没有大哥,你本来根本就不姓江!”
江轻霞的脚步停了下来,脸色突然变成惨白:“你……你……怎么会知道的?”
陆小风叹了口气,道:“我本来也不愿知道的,怎奈老天却偏偏要我知道一些我本来不该知道的事!”
江轻霞恨恨的瞪着他,道:“你还知道什么?”
陆小凤道:“你本是江重威未过门的妻子,后来却不知为什么出了家,你在他面前故意装作不认得我,就是为了不愿刺激他,不愿让他知道……”
江轻霞身子已开始发抖,突然大叫道:“不要说了!”
陆小凤又叹了口气,道:“这些话我本就不想说出来的!”
江轻霞身子抖个不停,用力咬着牙,道:“不错,我跟江重威的确从小就订了亲,可是等我们长大了,见了面之后,却发现彼此根本就不能在一起过日子,所以……”
陆小凤道:“所以你就出了家?”
江轻霞点点头,黯然道:“除了出家外,我还有什么别的路可走?”她眼圈发红,泪已将落。
一个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年纪轻轻的就出了家,那其中当然有段悲惨辛酸的往事。
好像也要哭出来了,咬着嘴唇,瞪着陆小风,道:“你本不该逼她说出来的!”
江轻霞突然又大声道:“没关系,我要说!”她悄悄的拭了拭泪痕,挺起了胸,道:“我虽然出了家,可是我还年轻,我受不了这种寂寞,所以我还想到这世界上去闯一闯,所以我认得了很多男人,也认得了你!”
陆小凤轻轻叹了口气——一个人出家,并非就是说她已等于死了,她本来就还有权过她自己的生活,她本来就有权活下去。
江轻霞道:“你若认为我不愿让江重威知道,你就错了,你若认为我不愿嫁给他,所以才要刺瞎他的眼睛,你就更错了,他……”她的声音突然停顿,吃惊的看着窗外。
江重威已从门外的黑暗中,摸索着走了进来,脸色也是惨白的,黯然道:“并不是她不愿嫁给我,而是我不能娶她!”
薛冰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江重威道:“因为我……”
江轻霞又大叫道:“你不必说出来,没有人能逼你说出来!”
银时似乎知道了原因。
江重威笑了笑,笑得很凄凉,道:“没关系,我也要说。”他脸上充满了痛苦之色,慢慢的接着道:“我不能娶她,因为我早就是个废人,我根本不能做别人的丈夫,更不能做别人的父亲!”
薛冰终于明白,但却已在后悔,为什么要知道这种事,别人的不幸,岂非也同样令自己痛苦?
桂也忍不住叹息,闭上了双眼,不欲去观看。
江重威又道:“轻霞在外面做的事,我全都知道,无论她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她,何况我也知道她表面看来虽不羁,其实却并不是个很随便的人!”
江轻霞垂下头,泪已落下。
江重威道:“不管你们怎么说,我都可以保证,她绝不是那个刺瞎我眼睛的人!”
陆小凤突然又问道:“你真的可以保证?你真的看清了那个人不是她?”他心里也充满了同情和悲痛,但这件事的关系实在太大,他只有硬起心肠来。他一定要问个仔细。
江重威连想都没有想,立刻道:“我当然看清了!”
陆小凤道:“你从哪点可以辨出,那人绝不是她?”
江重威沉下了脸,冷冷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还认为我会帮着她说谎?”
陆小凤叹息了一声,他实在已无法再问下去。
江轻霞冷冷道:“只要我们问心无愧,无论他怎么想都没有关系!”
江重威点了点头,江轻霞已扶起他的手臂,道:“我们走!”
陆小凤突然又道:“等一等!”
江轻霞本不想理睬他的,但忽然发现他的眼睛一直盯在她脚上,才冷笑着道:“你的话还没有说完?”
陆小凤道:“我只不过觉得有点奇怪!”
江轻霞道:“奇怪什么?”
陆小凤的眼睛还是盯在她脚上,缓缓道:“你的青布鞋子里,怎么会有条红边露出来?”
江轻霞的脸色又变了,不由自主,想将一双脚藏起来。
陆小凤淡淡道:“你的道袍还不够长,藏不住一双脚的,你不该在青布鞋里还穿着双红鞋子!”
红鞋子!江重威的脸色似也变了。 桂锤了锤手道:“难怪她要穿大一码的鞋子。”
江轻霞突然冷笑,道:“你好毒的眼睛!”冷笑声中,她已出手,竟想用两根兰花般的纤纤玉指,去挖陆小凤的眼睛。她的出手快而准。
但陆小凤是什么人?他很轻易的就挡下了江轻霞的攻击。陆小凤正准备抓住她的脚,却被她凌空一跃,只抓住了她的鞋子。青色的鞋子脱去后,里面果真露出了红色的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