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尼茫然瞧了一眼,道:“乌衣庵,自然是乌衣庵,谁敢说这里不是乌衣庵。”
楚留香看不出她有作假,又问道:“不知素心大师可在”
那女尼想了想,突然格格笑了起来,道:“在,自然在,谁敢说她不在。”
这诡秘的荒庵,奇秘的痴尼,诡异的笑声,竟使得楚留香也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噤,道:“不知师傅能否带领在下前去参见素心大师”
那女尼霍然站了起来,道:“随我来。”
银时紧张兮兮的拽着楚留香的后背的衣服不停嘟囔着:“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楚留香终于忍不住说道:“……你这么害怕在外面等不是很好吗?”
“别开玩笑了,一个人呆着更可怕啊!!”银时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说道。
真麻烦……楚留香心想着。
后院里没有燃灯,沉沉的暮色,萧瑟的梧桐下,有间小小的禅堂,狂风吹着残破的窗户,发出一阵阵令人悚栗的声响。
那女尼忽然回头一笑,道:“你等着。”
银时看着门上密集的蛛网,嘴角不停抽搐着,他戳了戳楚留香道:“喂,你不觉得很诡异吗?”
楚留香没有回话。银时更害怕了:“喂,别默不作声啊,很可怕啊!!”
女尼痴笑着拨开门上的蛛网,走了进去。
楚留香只好在门外等着,院子里更黑,树上似有枭鸟夜啼,宛如鬼哭,他站在树下,心里不觉有些发毛。
过了半晌,只听那女尼在禅堂中道:“师父,有人来瞧你了,你可愿见他么”
又过了半晌,那女尼又举着灯走了出来,笑道:“我师傅点头了,你进去吧!”
楚留香松了口气,道:“多谢。”
他大步走了进去,闪烁的灯光,从门外照了进来。
楚留香道:“素心大师……大师。”
阴森黝暗的屋子里,没有人回应。
楚留香再走进去两步,有风吹过,突然一条影子飘了过来,借着那鬼火般的灯光一瞧,这哪里是人
这竟是一副死人的骷髅。
终于,银时口吐白沫的倒了下去。
楚留香惊讶的看着银时:“倒了?这就倒下去了?还有比这更没用了吗?”
那女尼疯狂的笑声,已自门外传了进来,拍手笑道:“你见着她了……你见着她了,为什么不说话呀”
这梁上的枯骨,竟然就是楚留香一心要寻访的素心大师,她竟然早已悬梁自尽了,连血肉都已化为枯骨。
灯火熄灭,鬼气更重。
楚留香这时突然觉得银时就这么晕倒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啊。说实话,楚留香自己也开始产生了一种干脆自己也晕过去吧的冲动。
突然间,那梁上的枯骨竟向楚留香扑了下来。
楚留香惊骇之下,又想闪避,又想伸手去接。
就在这时,一柄剑闪电般自枯骨中穿出,直刺楚留香的胸膛,这一剑来得好快、好毒。
楚留香竟几乎不能闪避,胸腹陡然向后一缩,眼看着剑就要刺穿他的胸膛之际,一柄木刀抵挡在他面前将那柄剑给制止住了。
白发女孩的背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银子……姑娘?”
银时没有回头直接问道:“还站得起来吗?”
已经没时间发愣了。明白这点的楚留香迅速站了起身。
就在这时,几点目力难见的乌光,带着尖细的风声,直打银时咽喉、胸腹间几处要穴,银时准确的将所有暗器尽数打掉。
楚留香惊叹的看着银时。好厉害!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竟然还能这样挥洒自如!没有一定的胆识和能耐是绝对做不到的!
突然,人影自梁上飞起,“蓬”的,撞开屋顶,带着一阵阵凄厉诡秘的笑声,飞一般地逃了出去。
楚留香翻身掠起,亦自穿屋追出去,只见那穿屋而去的黑影,一身黑衣,身法快如鬼魅,赫然正是害死“天强星”宋刚,以忍术遁入大明湖的那个人。
然而,待楚留香追出时,这诡秘的人影早已不见了。
“喂,怎样啊?”
银时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拉了回来。他叹息道:“被他逃了。”
“啧,打不死的蟑螂最讨人厌了……”银时一脸不爽的嘟囔着。
楚留香若有所思的看着银时,问道:“你不是已经晕倒了吗?”
“啊,是啊……如果不是那大到夸张的杀气的话……”
银时淡淡的说着,将洞爷湖收了回去,看向了院子里动也不动,痴痴站着的女尼。
楚留香掠到她面前,厉声道:“那是什么人你可是与他串通好了的么”
夜色中,只见那女尼面上突又泛起了一丝诡秘的笑容,眯着眼瞧了楚留香几眼,格格笑道:“他……我……”
笑声突然中断,身子突然一阵抽搐,仰天倒了下去,然后,便有几点鲜血自她咽喉、胸膛间沁出。
银时吃惊的看着这个女尼的后颈居然插着一根细针。只见鲜血的血迹流出来后,立刻变成了一种奇特的惨碧颜色,她眼鼻五官里,也渗出了鲜血
楚留香悚然道:“好毒的暗器,你……你……你好好去吧!”
那女尼胸膛里犹有一丝残余的呼吸,突然张开眼来瞧着楚留香,目光竟突然变得奇异的清澈而明亮。
楚留香黯然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女尼嘴唇启动了几次,终于发出一丝微弱的声音,道:“无……无……”
楚留香叹道:“你已无话可说了么”
那女尼满是焦急之色,满头俱都流下了汗珠,但饶是她用尽所有力量,却已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她终于还是死了。
☆、第一百零二训
楚留香走出乌衣庵,夜色已很沉重,他心情却更沉重,他寄以最大希望的一条线索,竟又断了。
那痴尼临死前,究竟要说什么
她说的“无”字,难道并非“无话可说”的“无”
楚留香喃喃道:“瞧她的眼神,必定是有许多话要说的,她说的莫非是‘吴’,那凶手莫非是个姓‘吴’的?”
他心念转动,突然想起那女尼是死在梧桐树下。
“她说的莫非是个梧桐的“梧”字,她莫非想告诉我,那梧桐树下,埋藏着什么秘密么?”
“吵死啦!”银时掏着耳朵烦躁的说道,“一直叽里咕噜的!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银时边说边转过头顿时愣住了。
一道猛烈的火光,冲天而起。
那乌衣庵竟已化为一片火海,那“梧桐”树下纵有什么秘密,也早已被火烧得干干净净了。
火光照耀了整个夜空,银时的脸被熊熊火焰印得通红。
看着这片火海,银时此时的眼睛不再是懒洋洋的了,而是变得犀利起来。
感受到银时氛围开始改变的楚留香看了过去,正打算说些什么时,银时却先开口了。
“肚子饿了,去吃宵夜吧!”
银时又一次变回之前那浑浑噩噩的表情。
楚留香和银时一同回到城里,夜市已阑珊。
找了间酒楼坐下后,银时就自顾自的点了一堆菜。
楚留香苦笑道:“点这么多你吃得下么?”
银时认真的说道:“没关系,吃不完打包!反正有人买单,不吃白不吃!”
楚留香:“……你这是算准了由我给钱啊……”
很快,桌子上便排满了大碟小碟的精致菜肴。
这时,楼下蹄声骤响,一人叱道:“闪开!”
楚留香探头望去,一匹马正巧在他眼皮子底下冲过。
马上人黑色的斗篷,迎风飞舞,露出里面火红色的缎子,人马急驰而过。
楚留香失声赞道:“好神骏的马。”
对于马,也和对女人一样,楚留香有着特殊的鉴赏力,有时他瞧见好马,甚至比瞧见美女还要愉快得多。
听到他这么称赞着,银时问道:“马肉好吃么?”
“马不是用来吃的!”楚留香没好气道。
“但据说很好吃啊!”银时居然流着口水说道。
“不准吃!”难得见到一匹好马心情稍微变好一点的楚留香心里又叹了口气,“一桌子的菜够你吃的了,你……”
把视线从那好马处收回的楚留香一看桌子顿时无言以对。
所有的菜居然都被银时扫荡一空了。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一脸满足用牙签剔着牙齿的银时,问道:“银子姑娘……你有考虑到我的感受么?”
“啊,说什么傻话啊?”银时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说道,“我又不是你家的三个后宫,为啥我要考虑你的感受啊!明明都已经是成年人了!要学会自己考虑自己啊!”
楚留香:“……”
结果,楚留香只能饿着肚子回到了快意堂。而银时则还继续留在酒楼回味着。
还未到快意堂,楚留香就又瞧见了那匹马,它站在快意堂门口的灯笼下,正不住昂首低嘶。
他一心想瞧瞧这匹马的主人到快意堂来,究竟是为着什么,于是大步走了进去。
这时还未到子夜,本应是快意堂赌局最热闹的时候,但屋里虽然灯火通明,却是鸦雀无声。楚留香暗中皱了皱眉,掀开门帘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