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暗了下来。
吉田松阳仰头看着天上高悬的月亮，“对于人类来说，不老不死是幸运吗？”
敖凌对吉田松阳说出的这个问题有点不太明白，不过他还是回答了吉田松阳类似于自言自语的问题，“敖滥说不管是什么样的存在，都会本能的渴求生存。”
“敖滥？”
“我的同族长辈。”
吉田松阳看了敖凌好一阵，在敖凌将最后一块糕点拿起来往嘴里送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
“晚上吃多了会睡不好。”
敖凌觉得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在他身上的，毕竟他胃口那么大，“不会的。”
闻言，吉田松阳松开来了手，“妖怪的胃口都这么大？”
说得你不是妖怪一样啊，敖凌把糕点塞进嘴里，心中腹诽。
吉田松阳伸手将空掉的盘子拿上，站了起来，“我的食量跟普通人一样。”
敖凌也跟着爬起来，亦步亦趋的跟在吉田松阳背后当一条小尾巴，满脸羡慕，“真羡慕你们这些能吃饱的。”
吉田松阳一愣，“恩？”
“我从来没有吃饱过。”敖凌跟着吉田松阳离开了教室，又进了起居室，“我吃那些小妖怪，也只是能保证自己不因为饥饿而失去理智。”
——当然了，还有努力长大。
吉田松阳将碗洗了，顺口问道：“妖怪都这样？”
对于吉田松阳这样的用词，敖凌虽然觉得有些别扭，但还是没有多想，“敖滥说就我们这一族这样。”
“你们这一族……”吉田松阳擦干了手，看了一眼头顶上黑色的耳朵竖着一动一动的敖凌，“很强？”
“敖滥很强。”敖凌觉得自己以后肯定也会很强，但现在显然跟强字是搭不上边的。
吉田松阳点了点头，一边想着这小妖怪的话实在是太好套了，一边伸手戳了戳敖凌的额头，又捏了捏他的耳朵，“去睡觉。”
想要紧紧的抱住这个脾气好得不行的大妖怪大腿的敖凌，特别果断的钻进了吉田松阳房间的被窝里。
而后者只是看着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就这么跟这只小妖怪睡进了一个被窝里。
……
坂田银时心情很复杂。
他的小伙伴，在见到松阳老师之后，干脆利落，非常果断的，抛弃了他。
当天晚上就跟这个新认识不到一天的男人睡在了一个被窝里。
坂田银时看着在吉田松阳的被窝里团成一团，只露出两个毛茸茸耳朵尖儿的敖凌，内心翻涌着一股难言的酸涩。
总觉得小伙伴被抢走了。
“银时，叫凌起来吃早餐。”吉田松阳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坂田银时还闻到了饭香。
——以前他很难吃得上的，香喷喷的米饭的味道。
坂田银时面无表情的抓住了被子，用力一抽。
早上的空气还有些凉，敖凌因为突如其来的冰冷打了个哆嗦，耳朵垂下来紧紧的贴着脑袋，连脚趾都蜷缩了起来。
坂田银时却有些怔住了。
虽然是整个人都蜷着的，但是坂田银时却相当肯定，敖凌的身形抽长了一些。
连头发都变长了。
坂田银时把迷迷瞪瞪的敖凌拉了起来，直接把人摁进了一旁放着的水盆子里。
敖凌瞬间就清醒了。
这种叫醒的方式，敖凌很早就习惯了，他将沾满了水迹的脸从水盆子里抬起来，一边享受着坂田银时紧接着的擦脸服务，一边打着招呼，“早上好银时。”
“早啊阿凌。”坂田银时看着一夜之间长了少说两岁的敖凌，吊着一对红色的死鱼眼。
等了一会儿没见人来的吉田松阳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少白头的天然卷小鬼对一脸惺忪睡意的小妖怪说——“需要银时妈妈给你准备红豆饭吗？”
吉田松阳深深的叹了口气，“银时，我说过了，不要把你肮脏的大人思想灌输给凌。”
“第一天见面就跟阿凌睡了一觉的松阳老师更加肮脏一点。”坂田银时用一种没有起伏的语调说着这样的话，“虽然我们家阿凌长得很好看，但是松阳老师你太……”
吉田松阳伸手拎住坂田银时的后领，“需要老师给你准备棺材吗，银时？”
坂田银时觉得心里委屈，吊着死鱼眼不说话。
敖凌呆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可是，我之前不是每天都跟银时睡觉吗？”
坂田银时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禽兽。
第14章
出于某种微妙的心理，坂田银时从吃早饭到跟着吉田松阳出村前往萩城的路上，都没有跟敖凌说话。
他觉得敖凌见到松阳老师就把他抛之脑后这种行为太过分了，尤其是始终都跟在松阳老师背后当一条小尾巴的样子，更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这本来是他的待遇！
坂田凌本来是跟在他背后当小尾巴的，从他还是条小奶狗的时候就是。
坂田银时时不时扫一眼屁颠屁颠跟着吉田松阳的敖凌，满脸哀怨。
敖·小没良心·凌完全没觉得坂田银时的沉默有哪里不对，他只是单纯的觉得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和周围人的安全，他得紧紧的抱住吉田松阳的大腿才行。
而且吉田松阳的一丢丢血，就能让加之于他身上的沉重的饥饿感稍微减缓，那样美妙的滋味，让敖凌更加不想松开吉田松阳的大腿了。
最重要的是，喝吉田松阳的血能够加快他长大的速度——对于自身的变化，敖凌可是要比任何人都要敏感。
他昨晚上入睡之前就察觉到了体内力量的变化，所以今天早上起来对于身体的成长并没有多么惊讶。
但比起身体上的变化，他更加在意力量。
在见识过夜兔的存在之后，失去了敖滥庇佑的小崽子无比迫切的想要脱离弱小的幼年期。
对于狩猎技巧约等于零，打架一般全凭本能直接撕的敖凌来说，放眼望去身边能走的捷径，就只有吉田松阳了。
对方还同意用血喂他。
在这种时候，不紧紧的抱住大腿才是脑子有坑。
敖凌藏在衣服下摆里的尾巴愉快的晃了晃。
吉田松阳似乎察觉到了天然卷小鬼的哀怨，他偏头看了看走在他左手边的坂田银时，小鬼在他看过去的瞬间收敛了表情，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吉田松阳没戳穿他，只是语气平淡温和的开口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阿凌。”
“恩？”
“老师昨天想了一夜。”吉田松阳微微顿了顿，不意外的看到坂田银时的目光也看了过来，“就是在想，如果作为妖怪一直吃不饱的话，不如试试成为人类如何？”
敖凌一愣，坂田银时也是一脸诧异的样子。
半晌，敖凌还是摇了摇头，“不可能的。”
“难道你就想一直都忍受着这样的饥饿，永远都吃不饱？”吉田松阳觉得这样不行啊，温饱是任何一种生物最基本的追求，因为能够吃饱穿暖，所以才会去渴求更多的东西。
如果一生直至死亡都在为了填饱肚子而努力，那就算寿命再多么悠长，未免也有些太过于可怜了。
“可是变成人类……”敖凌本能的觉得这件事根本不可能，也从来不会有妖怪产生出变成人类的心思。
人类那么弱小，生命短暂，一捏就死了。
“变成人类，说不定就能吃饱了哦。”吉田松阳像是随口提及这件事一样，相当随意的说道：“而且你本质上并不排斥人类不是吗？”
正常的妖魔不是都应该将人类视作食物的吗？
往科学一点的方面去说，如今在地球上的绝大部分天人，只要是来参与战争的，也绝对不会对人类产生好感，也不会为了不伤害人类而抑制饥饿的本能。
归根究底，在人类和天人双方之间，都认为对方是异类，没有谁会为了异类而压抑自己的本能。
妖怪同理。
吉田松阳觉得敖凌身上这样的矛盾挺有意思。
——一个觉得自己不应该吃人的妖魔。
这跟觉得自己不应该吃肉的老虎一样稀奇。
头脑非常简单的敖凌似乎被“对人类并不排斥”和“不如试着变成人类”这两个问题问住了，他揪着吉田松阳的袖子，心不在焉的抬头看向已经能够窥见城墙的萩城。
坂田银时却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突然开口。
“相比起为了吃饱而让自己变得弱小，为什么不让自己变得强大，然后肆无忌惮的吃呢？”他说得很认真，“妖怪其本身的存在就比人类要强了不止一条街，与其考虑消磨掉本身的优势，不如让自己成长到能够达到目的的境界吧。”
优势就是优势，不管这与常人不同的优势给人带来了怎么样的困扰，其存在的意义也远比劣势要好得多。
这个道理，是坂田银时当年还混迹于乱葬岗之中，偶尔看到拥有父母照料，却哭闹着说出过分的话的孩子的时候悟出来的。
如果这些小孩失去了父母的庇佑，没有了被父母管制着的烦恼，他们就需要跟坂田银时一样为生存挣扎着活下去了。
想要得到力量，想要变强，想要能够守住属于自己的东西，然后渴求更多。
这样深重的渴望早已经刻入坂田银时的灵魂里，再大的风浪也无法将之动摇丝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