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道:“不是不听,臣等都自带了酒囊,有酒,万事足矣,皇上就不要管了。”
刘协倔脾气上来,哇哇叫道:“朕也喝酒!朕要看看这东西有多好,能比肉还好!?”
吕布再劝,刘协跺着脚满屋走,已经劝不住,只好把众将叫进来,围着一方跛脚桌,团团而食。
兵士在园子里架火烤驴肉,不多时肉香飘来。
刘协端了唯一没缺口子的陶碗,咽了口涩涩夹口的菜粥道:“温侯说吃干粮吃多了想喝粥,怎么都望着朕?吃啊!”
吕布下令:“吃!”
众人这才齐齐动手,取面饼,舀菜粥,就着园子里的肉香倒也吃得津津有味。
武将们几口酒下肚,胆子壮起来,先是窃窃私语,后来就开始拍桌大笑。
除了一个高顺,他比陈宫还雅,酒也不怎么沾口,说话也不高声大吼大叫,倒是难得的一个人。
刘协不依不饶,喝了菜粥后跟吕布要了一碗酒,端起来先伸舌尖碰碰,辣辣的,咋了咋舌。
陈宫道:“这是关西的酒,烈得很,皇上受不了的,一会食了肉去歇息吧!”
刘协“哼”一声,喝了一口,慢慢咽了,把碗放在桌上,一脸凝重地望着碗。
吕布笑:“辣喉了罢?”
刘协不理他,让酒液慢慢过喉入肚。
前辈子什么酒没喝过?五粮液、二锅头、茅台、人头马,还有什么干红、泡酒、啤酒,哪里败给过杯中物!?
不多时驴肉烤好,兵士放到桌上,吕布取了小刀切了一块后腿肉,切小了放到刘协面前。
刘协喉咙里辣味过去,渐渐品出滋味来,对那肉反而不在意了,又喝口酒,也是慢慢的咽下去。
陈宫笑道:“看不出来,皇上居然还能喝这等烈酒。”
看将军们都望着自己,刘协知道他要是不动肉的话,谁都不敢动,也不用筷子,伸手抓了一块,嚼下肚道:“还等什么?这驴真瘦!”
吕布点头,众将双手齐上,然后吕布切一块往陈宫面前放,高顺、宋宪也把切的肉先给陈宫。
陈宫乐得够呛。
本来就喝开了,有肉下酒,不多会便从李傕这个人说到军中的马种,吕布跟部下说了一阵,忽听陈宫道:“陛下不可再喝了!”
吕布扭头,身旁的小皇帝不知什么时候摸了他的酒囊,正咕咚咕咚地往他那个碗里倒酒。
吕布大惊:“那一碗都喝完了!?”
刘协鼻子里“哼”,被吕布夺过酒囊,不满地瞪吕布。
“拿来!”
吕布摇头:“这酒烈得很,就算皇上不怕,也不可多饮。”
刘协伸手:“拿来!”
吕布把手放侧面,悄悄将酒囊递给陈宫,陈宫接了,对其他人打眼色——都把酒收起来。
刘协那小脸已经红得跟烤肉差不多了……
兀自不满,对吕布伸手道:“拿来!朕要你拿来!”
众人暗笑,拿眼神鼓励吕布:你要挺住!
刘协道:“朕是君,你是臣,你不听君命!”
陈宫叹:“醉了啊……”
刘协却听到了,嚷嚷没醉,看吕布毫不动摇,油腻腻的小手往衣襟里摸,掏出一包东西砸在桌上道:“打开!”
吕布扯开布结一看,大吃一惊。
桌边的人也都愣住。
刘协得意洋洋,端着酒碗笑道:“这是宫里最值钱的几样!每一样价值连城!都给你,酒给朕!!!”
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放出满屋温煦的柔光,把油灯的光完全压住,照出包袱里另外的物件。
赤红如血的珊瑚珠铺在最下面,不见一丝瑕渍的羊脂玉璜,做工精美绝伦的金丝银缕发冠,还有一只翡翠麒麟,麒麟嘴里含着一个金珠,这四件都拿一只只小袋子单独装了放在里边——
刘协笑眯眯指着麒麟道:“据说是雕琢之前,金液流入翡翠上的裂口,凝固在里边弄不出来,工匠突发奇想,将其雕成口衔金珠的麒麟。”
吕布认识这些东西,这些是郿坞里董卓最值钱的藏品,郿坞抄没后送入宫,竟被刘协带了出来。
那珊瑚珠上雕了四面芙蓉,花瓣纤毫毕现;羊脂玉触手生温,放开半天再去摸,都是温热的;发冠上的金丝银缕每一根都只有头发粗细,编出腾云基座,上面盘着二龙戏珠,龙身上的鳞片都清晰可见!
众人俱各无语,刘协又把后来倒的一碗酒给喝光,扯着吕布的衣服要酒。
“卿若不敢要这四件,朕还有!”
众人囧囧望去,刘协拉开点衣襟,露出细致的颈子道:“看!”
那根小细脖子上挂了不下几十根各种珠玉的项链……
众人拜倒……
果然很英明,逃命时居然还带了金银细软。
吕布暗道:难怪觉得小皇帝比平时重了好多,还以为吃胖了。
刘协“哗啦哗啦”地把项链取下来,转转颈子道:“轻了好多哇!”
……
吕布难得聪明,站起来把刘协提进内室,众人听到“叮呤当啷”一阵乱响。
吕布道:“吃饱了就睡觉!”
刘协脆响脆响地叫:“朕要喝酒!”
又是一阵乱响,吕布拿着两手的东西出来,全是亮闪闪能闪瞎人眼的珠宝首饰,往那小包袱里一扔,包不住了——
陈宫默默将跛脚桌上刚刚铺的布,众人嫌脏丢开的那块,递给吕布,吕布将所有东西兜进去,系起来提了入内。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不止那小脖子上挂了,敢情全身上下还有不少啊!
第20章
以为刘协睡了,众人在外吃肉饮酒,压低了声音说话。
没想到过了一会,刘协趿拉着鞋子跑出来。
吕布黑了脸要提人,刘协却不看他,盯住陈宫说:“徐州不可去!”
吕布住手,陈宫“啊”一声,望刘协。
刘协跑门外捡了根烧得半截成了炭的木棍,在屋里地上划了一条线,然后点点线的右面:“我们现在此处,函谷以东,再往东走,就是洛阳城废墟,继续向东过去是曹操占据的兖州,而后才是徐州。”
陈宫站过去看,点头。
刘协道:“袁绍占了北方冀州、青州,更往北,是幽州公孙瓒,从这里往南是荆州刘表,往东是袁术,卿说徐州乃四战之地,不错!陶谦治下,徐州富足也不错,可是徐州四通八达,无天险可凭,无沃野可资,若是诸侯互相攻伐,徐州哪里还有良田可供耕种?”
陈宫道:“徐州只是首务,而后还得徐图他处。”
刘协摇头:“太险!虽说用兵不惧险,险中求胜是为上策,但朕看卿不止是想在诸侯之中谋一立足之地,卿之想,是为天下。”
陈宫那一点酒弄出的醉意已经彻底去了个干净,抱拳对刘协道:“愿闻陛下详情。”
刘协道:“中原灾患连年,庄稼收成一不好,就像留县这里,一遇灾祸,百姓自己都吃不饱,粮饷更加吃紧,要发兵,粮草先行,中原之地兵祸连年、灾患连年,田地荒芜,百姓流离失所,徐州之地,不过百里,就算全是良田沃野,只能供应一方诸侯,想要统一全国,徐州……”
小脑袋深沉地摇了摇。
陈宫向地上画得乱七八糟的“地图”看了一阵,又把刘协看了一阵:“皇上的意思是……”
刘协把棍子一伸,点到遥远的西南去。
“益州!”
陈宫吃惊,望着刘协的棍子一点一点的,头也跟着一点一点的。
刘协道:“益州乃粮仓也,国之粮仓,欲得天下,先据益州,欲取益州,先夺汉中!非此不可在数十年内平定河山。”
陈宫道:“诸侯都盯着中原,倒把如此丰美之地忘到九霄云外!是啊!当初秦始皇统一六国,就是靠益州一州之粮保得数十年征伐不至后方难续。”
刘协道:“取汉中,袁术虽离汉中近,可袁术目光短浅,他看不出汉中有多少价值如何会发兵来抢?刘表为人持重,轻易不兴兵,更不会来,其他坐拥几十万兵力只有袁绍、曹操,那两人互相盯着,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一动就可能被对方占了老窝,且汉中偏远,他们要打,也要筹谋数年,有了汉中,我们再缓缓谋取益州,将来出,可北上,也可向东,退,则有天险,根基放在成都的话,万无一失。”
陈宫惊叹:“皇上说的这是、这是十全之策啊!!!我们已过函谷,再忽然转道南下,靠这铁骑的速度出其不意,汉中不难得手!”
武将们虽听得不是十分清楚,但也明白其中利害,看陈宫都拍手赞叹,一时把惊佩的目光都投向刘协。
刘协一把抱住陈宫大腿,仰脸道:“吕奉先心怀不臣之心,不给朕酒喝,爱卿不会同他一样吧?”
原来……刘协是为了向陈宫要酒吃,才琢磨出了以上计策。
吕布不给酒,连陈宫都帮着刘协要,最后好说歹说,要来半碗。
再多的,吕布宁可倒了都不愿给刘协。
刘协满屋找,将军们都把酒藏到外面去,他找不到,只得扁嘴把那半碗喝了,然后进了内室,倒在榻上立即睡着。
陈宫看他呼吸均匀,已然熟睡,才和吕布走出来。
众人悄声问:“皇上睡了?”
陈宫点头,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把藏的酒囊翻出来,也不敢再喝了——免得误事,都跑到余烬未熄的火堆边,热着剩下的肉,继续吃喝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