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的确如豫津所说,林苏现在该是在廊州,这里人山人海的,他可能就是听岔了。
再抬头,却见言豫津一脸见到鬼的表情。
“你怎么了?”
言豫津偏头,看着萧景睿的眼睛,一脸木然。
萧景睿愈发觉得言豫津有事,又见他一副失了魂的样子,想了想,便伸手去推。
言豫津回神,一把扫掉萧景睿的手,认真道:“你可能没听错。”
这下反倒是萧景睿觉得言豫津错乱了,摇摇头,伸手去摸言豫津的额头,别是发烧了。
言豫津一脸无语地拿下萧景睿的手。
萧景睿关切地看着他,“豫津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吧。”
言豫津:“……”
“我没事——我跟你说,我刚刚看到林苏了!”
“什么?”
言豫津瞪大眼睛,重重点头,“我看到林苏了,就在刚刚,”又指着前面,“他刚从这边过去。”
萧景睿眨眨眼,再眨眨眼,迟疑道:“你看错了吧……”
“不可能!”
言豫津坐直身体,手掌撑着大腿接近膝盖的位置,一脸的严肃。
“我看得清清楚楚,那就是林苏!”
是的,喜闻乐见的,林苏暴露了。
萧景睿和言豫津一合计,立马收拾东西回家,将他们的发现告诉梅长苏。
“苏兄,那会是林苏吗?”
萧景睿还是有些迟疑,毕竟,林苏可是亲口跟他说要留在廊州的。
言豫津因为亲眼看到林苏,所以倒是坚信不疑,只问:“苏兄,林苏来金陵,你知道吗?”
梅长苏坐在庭前,喝茶赏花,闻言微微一笑,温润的声音,如珠落玉盘。
“这事怪我,林苏是我叫他来的,这边有些事要当面交代他,不过我忘了跟他说我现在暂住在景睿家中,他现在应该是在找我。”
萧景睿听着,若有所悟,好像在想些什么。
言豫津热情地跟梅长苏攀谈,讲着今日比武场上的趣事,梅长苏也听得认真。
一派和睦。
但送走了萧景睿和言豫津之后,梅长苏的脸顿时就黑了。
“不是让甄平看着他了吗?怎么又跑出去了!”
黎纲默默将自己的身子缩起来。
“黎纲——”
“……”黎纲慢吞吞地从柱子后面挪出来,“宗主。”
“我不是让你通知甄平,让他看着林苏吗?”
“……是看着啊!”
“那林苏怎么又跑出去了?你别告诉我甄平看不住他,让他跑了。”
黎纲静默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您的意思是要将林苏软禁起来?”
梅长苏冷哼。
黎纲霎时欲哭无泪,低下头,“我以为您的意思是跟踪他……”
梅长苏继续冷哼。
黎纲抖了抖,马上表示,“我这就去让甄平把林苏抓回去。”
梅长苏“嗯”了一声。
片刻,见黎纲还在原地,不由得皱起眉,厉声道:“还不快去!”
黎纲回魂,“就去就去。”立刻马不停蹄地去找甄平。
呜呜呜,生气的宗主好可怕啊!
林苏太讨厌了,害他被宗主凶!
黎纲满腹委屈,不甘不愿地出门寻甄平,等他寻到了甄平,却发现,甄平跟丢了林苏。
“你说什么?”
黎纲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甄平也有些惭愧,但事实就是事实,“我跟丢了。”
黎纲怒了,“你一个武功高手,跟一个半点武功没有的少年,你竟然还跟丢了!”
“对不起。”甄平诚挚地道歉。
而黎纲只想打他。
“你、你真是——唉,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
最初是愤怒,然后是无奈,最后是妥协。
“还站着干嘛?赶紧找人啊!”
“哦。”
“动作快点啊,宗主气挺大的,别等下又有谁跟他说在哪里见到林苏,我们受训事小,要是宗主身体气出病来,那可就不好了!”
两个人,满城风雨,再找林苏。
而林苏此刻正在金陵城中最大的酒楼。
“谢弼,你迟到了。”
少年半躺在榻上,一手持着酒壶,一手摇着折扇,神情慵懒,好不潇洒痛快。
隔间的门打开,进来一人,风尘仆仆,正是谢弼。
“林兄久等了。”
林苏抬头看他,腰间一个用力,从榻上坐起来,二话不说倒出一碗酒,推倒谢弼面前,悠悠笑道:“你我早有约定,你却迟迟不来,害我白等许久,理应罚酒一碗。”
谢弼倒也豪气,二话不说,直接仰头喝酒。
林苏微微眯眼,大叫一声好,赞道:“世子爷好生爽快!”
说完,自己也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最后一抹嘴,再赞:“好酒!”
谢弼一脸羡慕地看着林苏。
林苏微一挑眉,并不说话,而是先将酒碗换做酒杯,再一一满上。
“这酒是好酒,牛饮的话,着实可惜了。”
谢弼微微一笑,“林兄说得是。”
林苏浅笑,手中折扇徐徐展开,“谢兄等下可还有其他事要忙?”
“并无。”
“甚好,”林苏眉开眼笑,拿起酒杯,与谢弼碰了碰杯壁,一干而尽,“今日,我们不醉不归如何?”
“这……”谢弼却有些犹豫了。
林苏见他为难的样子,转念一想,便知道其中缘故,不禁摇头失笑,“谢兄家教甚严,谢侯爷怕是不让谢兄过多饮酒,是林某考虑欠佳了。”
“无妨。”谢弼松了口气,有些感激地看着林苏。
“不醉不归……也不是不可以……”良久之后,谢弼突然冒出这么句话。
“嗯?”林苏抬头,眼神迷茫,已经初显醉态。
谢弼微微笑着,如沐春风,很是清爽的笑容,林苏有些恍惚,这样的笑容,若是出现在萧景睿脸上,那是合情合理,可若是出现在谢弼脸上……
而更让林苏吃惊的是谢弼的话。
“人生最畅快之事,不过呼朋唤友,饮好酒,聊天下,赏美景——林兄既有此意,谢某人舍命陪君子,又有何不可?”
“好!”
林苏大喝一声,“谢弼,你这个朋友,我没交错!”
谢弼难得也豪情起来,梗着脖子,“林苏这个朋友,我也没交错!”
于是两人哈哈大笑。
“我看着,你的扇子似乎不一样了,可是我醉了?”
几轮之后,谢弼略有醉意,眯着眼打量林苏放在桌上的折扇,迷迷糊糊地问道。
林苏也有些醉了,拿起扇子,想了好久,才想起扇子的事情。
“这是我刚换上的扇子——原先的那把,我送人了。”
“那人必是林兄至交。”谢弼有些艳羡地说道。
“不——”林苏摇头,“那只是个陌生人,路人甲!”
谢弼一愣。
看看扇子,看看林苏,忍不住道:“林兄将这么好的扇子随便送给不认识的人,这、这、这怕是不妥吧。”
“我想送就送,管他什么妥不妥的。”
谢弼:“……”
林苏拿着扇子左右摆弄,突然想到什么,竟将扇子塞到谢弼怀里。
谢弼傻傻抱着扇子,不解地问:“林兄这是何意?”
“给你补上的见面礼。”
谢弼连忙把扇子递还给林苏,“我不能收——这是林兄自用的扇子。”
林苏一撇嘴,强行把扇子塞给谢弼,“它现在是你的了。”
谢弼傻乎乎地拿着扇子,倒是没再坚持还回去,“那你……”怎么办?
那三个字自动消音,因为谢弼眼见着林苏从衣襟之中又拿出了一把折扇。
林苏潇洒地一展折扇,咻咻地扇着风。
谢弼:“……”
“林兄怎么身上带着这么多把扇子?”
“不多,刚好三把而已,”沉吟片刻,林苏又若有所思地道:“天意如此吧,今天出门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就多拿了两把扇子。”
谢弼一脸无语,他发现林苏这人就是看上去精明,接触久了,就会知道,他完全就是个孩子,有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和小聪明,还有些任性,却活得很开心。
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在过着你想过却没办法过的生活。
谢弼低下头,将手中折扇缓缓展开,一面是字,一面是画,字写得苍劲有力,画画得栩栩如生,都是上等的墨宝。
“这是林兄所作?”
林苏探头一看,见谢弼指的是扇面的字和画,摇头,“那是我老大作的。”
谢弼伸手轻轻抚过扇面,目露向往,“若能得见此人,当是三生有幸。”
“你想见,我帮你。”
“真的?”
“当然,”林苏与谢弼勾肩搭背,“朋友嘛!讲义气嘛!”
斜眼看着谢弼瞬间舒展开的眉眼,以及眼中无处躲藏的喜悦,林苏不禁感慨道:“只是我没想到你竟会对书画如此感兴趣。”
谢弼拿着扇子,像是如获至宝,爱不释手。
“人生在世,若是没得任何闲情雅致,岂不白活?”
林苏一怔。
片刻后拍案而起,将壶中酒一饮而尽,大喝一声:“说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