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本是虚脱般伏在皇帝身畔,正将皇帝呢语听了个一清二楚,恍如瞬间被抛入寒冬湖底,只觉得锥心之痛自四肢百骸传来。
削籍改名!这一朝里的廉亲王寿终正寝得以厚葬,这是人尽皆知的结局,哪有什么削籍改名这档子事,只有他那折磨致死的前世才有如此经历。
胤禩微微抬头,皇帝的脸几乎和他贴着。胤禩觉得自己真真是有眼无珠、自取其辱,他上辈子和这辈子加在一起,再也没有今时今日这般愚蠢。如若说为谋取最终的救弟逃亡,而委身于一个前所未见的雍正皇帝,他尚可打碎了牙齿和着血咽了。但这个在自己身上肆意宣泄之人,却恰恰正是那个削我宗籍、迫我改名、杀我弟弟、害我而亡的雍正皇帝,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耻辱。
胤禩的目光已有些失焦,病痛交加、心竭力干,只能硬生生的把眼光移开,盯着大红帐顶上那团龙绣凤的花纹。睫毛上残存的水气已经干涸,那是方才身为瓜尔佳氏时漫出的苦涩心酸。而此刻的胤禩却是眼眶欲裂,眼睛里面只有怒火与羞耻。而身下一波又一波的隐痛如排山倒海般袭来,竟比方才一而再、再而三所亲历之时还要痛上百分,仿佛一遍又一遍的演绎着自己的愚蠢与屈辱。
“醒了?”皇帝察觉到怀里这具身体忽地冷硬起来,略感担忧,语气上极为温和,只是这句问话并未得到答复,皇帝这才俯身看顾。
胤禩听到胤禛的声音响在脑顶,心神才再度回归大脑。如此情形他是要继续原先计划,还是干脆和老四拼个你死我活?还不待他有所抉择,就觉皇帝手臂一紧,再度欺身靠近,胤禩本能的手肘一抬,挡在了皇帝胸口。
瓜尔佳氏的劲头自然伤不到皇帝,但这显而易见的拒绝却让胤禛心中大为不快。胤禛二话不说,直接措劲擒了胤禩手肘,再度把他整个人都压在身下。但这个回合可并不似皇帝心中想象那般容易,胤禩抬腿就顶了过来。胤禛只觉小腹顿时吃痛,方才恩情瞬间消散殆尽,皇帝怒而起身,拎着胤禩的胳膊就将他大半个人拖出大红锦被。
胤禩也不再遮着掩着,最龌龊之事都已做了,还怕看么。方才能让老四得逞,只能怨自己眼拙。如今知道这人正是那个挨千刀的本尊,胤禩断然是不会再度就范。
但胤禛却忽地停了手,两人这一折腾,龙凤大被已经掀开大半,皇帝自然将胤禩那方被褥看了个一清二楚。只见斑斑块块,血污了一大片,比以往初次侍寝的妃嫔要惨烈许多。皇帝瞬时就心软了,颇为后悔方才由着性子而来,并未克制。瓜尔佳氏毕竟还没调养多久,身子弱不说,性子又是要强,难怪这会如刺猬般立起浑身硬刺。于是难得怜香惜玉的皇帝率先松了手,把被子披在胤禩身上,自己捞了袍子系上,亲自到外间叫人进来伺候。
之后的这一夜,对胤禩来说简直如永夜般黑暗漫长。当他渐渐再度抓住心神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泡在了碧凤汤里。
感觉到那血与精的热流缓缓慢慢顺着泉水淌出体内的一刻,胤禩再难忍耐,用双手覆盖了眼睛。他不愿流泪,那是后宫女子的专长,那是无能弱者的权利,而他自己此刻又是什么?又算得什么?为女子之身,行女子之事,却又追悔莫及,十足十的无能败者。那个前世里迫害自己之人,这世里又于自己身上得尝世间最逍遥滋味,还有哪种侮辱比此更甚!
“小主,您身子弱,泡太久了受不了,还是赶紧出来吧。”方若是第一个进屋侍候的奴才,自然看到主人团在偌大红被中呆滞落魄的样子,而銮帐内已是凌乱不堪、不能入目。方若当然欣喜于主人的受宠,却也心疼主人身心上的磨难。她原以为皇帝是因着疼爱主人体弱,才带到这无人打扰的行宫内独宠,但方才那帐中情形哪有一丝怜爱之意,尽是男人肆意糟蹋的罪证。
而胤禩此时此刻哪里还顾得上理会奴才心思,听到“小主”二字格外刺耳,怒吼道,“别再叫我小主,我不是,我从来不是……”话音未停,胤禩便将头狠狠扎进水里,憋了好一阵才抬了起来。
方若真是被吓了一跳,赶紧急道,“奴才再不这么叫了,您是奴才的主子,是主子。”
胤禩不在理睬,自顾自挪到了汤池的正中央,任是谁也靠近不了。只有那凤凰双头里倾斜而出的水声,稀稀拉拉,掩住周遭所有响动,胤禩这才努力的平复起乱糟糟的心绪,让自己的头脑再度运转,尽快走回正轨。
如若说之前,胤禩对这一朝的雍正还是心存一丝侥幸的,心念着毕竟廉亲王都死透了,皇帝没必要对九弟斩尽杀绝,还落个屠弟恶名。毕竟这一朝的皇帝,有母慈子孝,有兄弟情深,这四几十年生涯想必性情总会小有不同,怎么也不会再是一位刻薄寡恩之人。
但此刻胤禩方知这皇帝竟然同自己一样,乃是前世来人,而他还生生的再度托身于皇帝身上,真是天不开眼。这样一想,很多事情便能解释得通了,为何皇帝会冷不丁的治罪老九,无非是前世旧恨所致。胤禩此刻无比笃定,既是雍正本尊再临,那必定会再度拿老九开刀,而这进程恐怕正因着皇帝大权独握、轻车熟路,反倒还要迅速几成。
想到此处,胤禩忽地起身出了汤池,任方若侍候穿衣,并无他话。而心中注意再定:他胤禩已是死过之人,业已行了如此苟且之事,还有什么比拯救此生弟弟更为重要之事。上一世九弟为八哥而赴死皇权,这一生于情于理胤禩都合该还胤禟一个太平。
胤禩裹着长袍,一路缓缓行至寝殿,内寝门前,他微微停驻,心中只告慰自己一句话:若下这罪孽深渊,可达成心愿,也算圆了毕生遗愿。从此便能尘归尘、路归路,心安理得的魂归故里,瞑目黄泉。
思考清楚,胤禩才抬脚进了内寝殿。再见到皇帝,胤禛也同样梳洗过了,正换了一身明黄中衣靠在已经收拾一新的床榻上闭目歇着。
胤禩踌躇片刻,并未开口,直接掀起被子于皇帝身侧躺了。
胤禛感觉到动静,微微启眼,看见胤禩就这么闭目睡了,也不理睬自己,虽有不满,却也因着理亏,并未申饬,而是直接摆手让刘嬷嬷再度落了帐。
深更半夜,皇帝和贵人在这汤泉行宫之中折腾来去,总算是尘埃落定,歇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虐了,阿凝改了两遍,都还是觉得不太满意。
唉……就这样了!
不过本文是HE向的,后面我会尽快扭转过来!
这会揭晓了,是八哥先发现了四哥。
八哥简直觉得自己瞎了眼!
阿凝觉得,如果四哥先发现了八哥,那八哥的很多小动作就没法动了。
四哥有皇帝身份这个大优势呀!
所以八哥必须拥有主动权,才能和四哥平衡!
当然,其实阿凝更相信,当八哥处处刻意掩饰身份的时候,以四哥的敏锐程度,反倒会更容易发觉异样滴。
而四哥发现八哥的日子,也不会太远滴。
感谢°薄凉的只是时光 的地雷,多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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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哥:爷真的是有眼无珠,瞎了眼,竟然没看出是老四那个挨千刀的!!!
四哥不说话,四哥心里OS:朕已经吃到了甜头,就让老八骂骂解解气吧,反正朕吃到啦!!!
八哥:爷活着是为了救老九!一定是这样!
四哥:不许自欺欺人!!!!!!!
九哥:爷屡屡躺枪,却从未出镜!这是什么仇什么怨!什么仇什么怨!什么仇什么怨!
☆、第十五章 天地同春
日上栏杆,正殿与寝殿间的院子已是春阳渐暖,但内寝殿的菱窗却还紧紧闭着,廊下的奴才无一人敢碰出一点响动,只因屋内贵人尚在睡梦。眼见着天近巳时,胤禩才悻悻转醒。
内寝殿内独留方若在床侧侍候,见主人眉眼蹙了几下睁开,便赶紧上前轻声唤了一句“主子”,见胤禩抬眼看了她,微微点头,明白主人这是意欲起身,这才替胤禩垫了垫枕头,再送上一杯温热白水给润润唇喉。
缓了快一刻时间,胤禩总算眼目清朗起来,目光四顾并未瞧见皇帝身影。方若见了忙开口道,“主子,您身子虚弱,皇上特命再于行宫多住一日,明个午后再回宫。”
胤禩心想能歇一天固然是好,他这副身骨快要散了架,哪里还禁得住两个时辰的路途磕碰。但转念一想,还要与皇帝独处一晚,胤禩只觉脑仁复又突突直跳,于是按揉着太阳穴问道,“这会是几时了?”
方若经昨夜一事,也不知主人此刻是何想法,因此斟酌道,“刚过了巳时。皇上见主子难得睡了安稳,吩咐奴才们在外间候着,不得叫起。”
胤禩听了只是哦了一声,伸手让方若扶着起身梳洗。即便胤禩此时神情涣散,也不得不起身,不然恃宠而骄的罪名恐怕是甩不掉了。
妆戴服饰自然是临来行宫前就预备下的,此时胤禩正由方若服侍着换上一身新做的粉桃缎服,堪配皇后赏赐的那支金崐点珠桃花簪。
胤禩那是何等的心思周全,一见皇后赏赐的这件东西便已心明眼亮,读懂了这是以夭桃喻姬妾的意思。他也不恼,干脆命人赶工了这件粉面桃花的新衣,以示伏低做小之意。胤禩觉得,女人最爱于这花样颜色、材质面料上挣个高低贵贱,甚是无聊,爷才不蹚这潭浑水。就算把皇后吉服捧来给爷献上,爷也是不稀罕的。再加之汤泉独宠,过后难免惹了群妃厌嫉,像皇后适时的递出橄榄枝总无甚坏处,虽然胤禩无心于后宫争宠,但只有立住脚跟方能以图他日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