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身有两种情况,一种,婴儿本便是死胎,游魂附在死胎上操控婴尸,这叫做鸠占鹊巢,一作法驱走游魂,婴儿也立刻死了,尸身会马上发青变硬。
第二种,婴儿本身活着,只是被游魂乱了灵台,魂魄不齐,这时候就需要先驱走游魂,然后再替婴儿召回丢失的魂魄。
太奶奶虽有几分道法,可一时却也辨不清这到底是哪种情况,万一是第一种鸠占鹊巢的,她一驱魂不要紧,回头看孩子走了,赖说是她害的,她去哪里分辨?
太奶奶一皱眉,那孩子妈和奶奶便吓得齐齐磕头,孩子奶奶听了情况分析,咬咬牙:“老姐姐,我信你,你只管放心治,就是出了什么事,都是我来担着!”说话间拎起笔便唰唰几字:“我孙病重,唐门云氏只是把脉,我孙若命薄去了,一切但与旁人无尤!”写完,又黑漆漆地沾着灯油按了手印,将纸递了上来,再不多说。
第一章 凉月送归思往事
太奶奶看孩子奶奶也是有点魄力的,当下便不再犹豫。“去杀一只公鸡,要能啼鸣的新公鸡,取血水给我。”
“没问题,还要什么?”
“不要了,把你儿媳妇弄出去就行,免去她一会儿哭闹。”
老太力气大,原是地里做活儿做惯了的,二话不说拎了儿媳妇就出去外间。
太奶奶从挎包里拿出一个青铜香炉放在案上,那香炉小巧精致,镌着阴文兽首,只年代久远,周身覆着一层厚厚的铜锈,半蔽住炉身上刻得极小的几行文字。
再又掏出一支毛笔,一枚银针,一张黄纸,几张写了字的白纸。刚刚摆定,孩子奶奶就端着鸡血进来了。
太奶奶从挎包里取出三支香,小心地点上,一边又吩咐孩子奶奶:“你去前面跪下。”
老太太更不犹豫,对着香炉就跪。太奶奶点了桌上一张符纸,一边举着燃烧一边围着香炉转圈,每转一圈便唱一句:“人有人道,鬼有鬼路,非请勿来!虎神显灵,助我驱邪!”然后更是一串咒语急急唱出,但见唇舌翻飞,却是谁也听不懂半句。
烧完一张,又点一张,一直烧了五张。香炉里的三支香忽然同时黯淡,然后大亮!
太奶奶急喊:“快,快去把孩子衣服全部解开!”说完转身捻起银针对着食指便是一针,豆大的血珠子立刻冒了出来。太奶奶将血水挤到盛着鸡血的碗里,再拿着毛笔一蘸,唰唰几笔在黄纸上画了个符咒,跟着又端着鸡血走到婴儿身旁,提笔便在孩子肚皮上画了起来。
血甫沾着肚子,那婴儿便立刻惊恐起来,一直不出声的喉咙里蓦地里发出咿咿啊啊的厉喊,那声音又尖锐又刺耳,似带着哭腔,又似野兽的嘶喊,根本就不像是常人能发出的声音了。
随着太奶奶笔锋转动,终于最后一笔拖到了小腹,婴儿又是一声凄厉惨叫。太奶奶在他眉间一点,那婴儿的小脸一瞬间变成乌云般的紫黑,张开小嘴就作势欲吐。
太奶奶手脚麻利,迅速掏出银针对着人中就是一针。孩子奶奶仿佛看到一团白烟要从她孙子的嘴里出来,只一瞬间,太奶奶又拿起画着符号的黄纸,往婴儿额头上一拍。
这下方才瞧得清楚了,原来那黄纸上画的却是一只老虎,虽是寥寥几笔,可白烟缭绕下那虎影却愈发清晰,几乎便要从烟雾中走出来一般,栩栩如生。
须臾,白烟散尽,而婴儿方才还黑紫着的小脸竟渐渐变白。太奶奶回头看了一眼香,刚才还剩一多半的香不知为何竟飞快地燃烧了起来,三点红星快速闪跃着,眨眼间又燃去了一小截。
“要快!”太奶奶一边自语,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串很是古朴的银制铃铛,叫道:“恶鬼散开,虎神开路,带这娃娃的魂回来!虎神,虎神,快带这娃娃魂魄回来!”一边喊一边摇铃,孩子奶奶忽然便觉周身渐冷,低头发现拍在婴儿印堂上的虎影也在慢慢消失,虎影越淡,发冷的感觉便越少。
等虎影彻底消失,太奶奶这才停止了摇铃,将小孩人中的银针一拔。回头,三支香正好燃罄,细小的青灰颓然落下,却不知是否眼花,那香炉上的阴文兽首,双眼处似是微动,转瞬却又恢复正常。
撕掉符纸,婴儿的脸微微有了点润意,兴许是拔针有点疼,那孩子“哇”一声便哭开了。一边哭,一边睁开了两只小眼——这回是真真懵懂的眼神,茫然无知地望着他面前晃动着的两张老脸。
太奶奶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幸亏还有一魂两魄,再晚一点,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孩子奶奶千恩万谢,太奶奶笑着摇了摇头:“这符原也不是做这个用的,不过能救人一命,也算积德。”
“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这脏东西以后还会不会……”孩子奶奶心有余悸。
太奶奶镇声道:“被虎神驱走的恶灵,必然魂飞魄散,孩子睁眼就是没事了,但是,”抬手指了指天井里那棵大槐树的方向。“那棵树有点邪门,你别管你儿子信不信邪,快点把树给砍了,最好连根挖起,否则只怕日后家无宁日。我救你一次,未必救得了第二次!”
老太太听了,连声应下,对太奶奶的话更是毫无半分怀疑。后来,老太太果然背着儿子找了几个壮丁连砍带挖,折腾了多半天才将那棵大槐树砍倒,那槐树枝深叶蔓,树根更是直达地下三米,连根拔起的时候才发现下面竟然埋了一个据说逃走了的地主老财的尸体,一支粗如儿臂的树根通体发黑,直穿心脏,可尸体却并不腐烂,双目圆瞪,宛如在生。距离尸体不远的地方还埋有一个檀木箱子,打开来,满满一箱金银细软。
“政委”听说他老母背着他砍了槐树,急虎虎赶了回来,一进大院门看见尸体,当即吓得坐倒在地,再也没能起来。
后来查出来,这个“政委”原来一早就看上了地主家的钱财,当时□□这种地主根本不用找理由,随便一个打倒口号喊起,直接抄了家,之后还悄悄把人杀了。因为当时到处在闹□□,他怕走了风声,便挖地三尺将尸体和金银先埋在自家院里,结末随口编了个地主“畏罪潜逃”的风声,这杀人亡命的活计便算是遮掩下了。
不料,那地主死不瞑目,祖上辛苦积攒了几辈子的钱财,怎么能就这么便宜了仇人呢?也该那“政委”遭灾,百无禁忌地在自家天井里种了一棵大槐树,还将人埋在了槐树下,一缕冤魂被鬼木滋养,阴气愈重,径直便窜出去报仇了。刚出生的婴儿魂魄不稳,很容易便着了道。
陈年旧账翻出来,孙子是保住了,儿子却没了命,也算是因果昭彰,报应不爽。
其实,那地主魂都散了,太奶奶为什么还要提醒老太挖开槐树呢?唐小软自己琢磨着,太奶奶就是故意的。大约是她早就看出了门道,何况□□期间那些所谓恶霸地主老财,很多平时都很积善,不过是祖荫不薄,家中多了几亩祖产而已,就这样遭了惨死,也当真可怜。
只是这些,好容易保住了孙子的“政委”妈妈无论如何也不敢想,当然,更不敢提了。
第二章 白云生处有人家
乍暖还寒的天气,空气都湿漉漉地令人不胜欢喜。
今天是唐小软二十岁生日,别人家都有些什么习俗她不知道,可唐家却自来有个家规,所有唐家子嗣,凡满二十周岁都是要回祖宅大摆筵席的,倘若是女孩,听说老太太还要亲自给她梳头,若是机缘在身还能从老太太手上得到一两件传家的宝贝,也不知是真是假。
说起唐家现在这位老祖宗,唐小软的太奶奶唐云氏,经过战乱,也熬过十年□□、□□,如今也是九十二的人了,却还能用拐杖砸地,骂儿子、骂孙子,声若洪钟,中气十足。唐云氏育有四个儿女,三男一女,唐小软的父亲唐勤之是长房长孙,但却因着当年上山下乡落了些许病根,四十的人了才得了唐小软这个活宝,子嗣上倒是不及其他兄弟姐妹。本来今天宝贝女儿的二十岁生日,唐勤之无论如何也该出席,然而临出门前却又咳得起不了身,被赵医生安排了在家中挂水,只能口述了地址,盼望十几年没回过祖宅的唐小软能自己顺利找到地方。
于是刚刚才拿了驾照在手的唐小软无比兴奋地开着她爸的路虎越野便兴冲冲往祖宅赶去了。三五岁时才去过的地方,脑海里哪里还存得半分记忆,凭着老爸的几句描摹,生平头一次独自出远门的唐小软从上午九点开到下午五点,四小时的车程硬是开了八小时,一路卖萌打滚问路七八趟,终于赶在日落前到了。
唐家祖宅是旧时庭院建筑,很是古朴清雅,老太太一直不肯搬离,只说是住得惯了,冬暖夏凉。
入目是一整片的红瓦青墙,屋阁错落,曲径幽深。唐云氏住在东园,穿过四四方方的天井,再行过冗长宽敞的回廊,东园便飒飒在望。唐小软正要细细打量一番,园内忽然走出来一个高大壮硕的中年男人,一见她便倒竖了浓黑的眉毛。“小软,你怎么现在才到,奶奶等你许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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