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叽叽咕咕的怪异声响潮水般涌来,酹月不及多想,抬眼望去,顿时心头大震,神农坡上空,一大片遮天盖月的人脸鬼蝶正天网一般笼罩着生长还魂草的药林。是错觉吗?九年前,上一次还魂草成熟的时候,那时她年方七岁,跟着师傅一起看守药林,也曾遇到过一次大片的人脸鬼蝶来袭,可那时的鬼蝶也只是巴掌大小,怎么现如今竟连触须都有儿臂长短,通身焦黑,双翅展开,那对称的两张人脸竟与常人一般大小!
黑色的瘴气急遽升腾着,酹月快速地查看一眼周围,药林那九年一熟的还魂草已然失去了多半,余下不少受那剧毒的瘴气侵扰也正逐渐化为焦黑的一团齑粉,空气中飘散着冲鼻欲呕的血腥恶臭,连方才还神气有如天马临世般的御风也紧张地连打了几个喷嚏,倒退着往后躲去。
酹月定了定神,将随身带来的包袱打开,取出一个青铜的小鼎,她默念了几句咒语,凌空一挥,那小鼎中瞬即便渗出缕缕青烟。
此时人脸鬼蝶仿佛意识到了威胁,却也并不进攻,只大片地集中在一起齐齐扇动翅膀带来一阵腥臭的飓风,瞬间便将酹月包围了起来。
鼎中青烟受到飓风的摧扰消散了不少,酹月却不惊慌,身形快速闪动,眨眼已在四周布下了抵御瘴气的结界。乌黑的长发交缠着雪白的裙裾在疾风中猎猎飞扬,药林湿气阴寒,丝丝透入衣衫,她本便凝白的脸色渐渐如染青霜。迎视着百米处流蝗飞沙般的大片鬼蝶,她断然咬破了右手中指,将三滴血缓缓滴入鼎中,再默念几句,尔后快速自腰间取出一支刻有符文的玉笛便放到唇边吹了起来。
白光骤起,小鼎中渗出的青烟愈发明晰,任凭飓风如何狂涌也自是笔直向上。前方拼命闪动翅膀的人脸鬼蝶开始焦躁不安了,领先的几只发出令人耳热心磨的怪叫,酹月也不受干扰,白着面色死死地捏住指端的玉笛。不知是什么时候,风势逐渐停住了,短促而怪异的笛声催动起莫名的一层青色雾气,转眼之间便模糊了周遭的一切。
“酹月姊姊!”
凌空一声脆喊,酹月心神一乱,那遮天盖月的青雾便骤然出现了一个缺口,一只人脸鬼蝶猝然扬翅冲来,却尚未冲到结界外便听一道利刃破空之声锐啸而起,啪——那蒲扇大小的鬼蝶摔落下去,肥胖恶心的身躯上贯穿着一枝黑羽利箭,污血溅了一地。
晚歌手持铁弓自一侧树上凌空跃下,正正便落在了酹月布下的结界中。见酹月脸色苍白,持笛的手指更是渗出丝丝血痕,她忙搭了箭矢在手:“我帮你!”
“走开!”酹月不及多说,立刻又集中了心神开始吹笛。清澈的眼瞳仿佛凝出冰霜,她快速催动着咒语,浑然不觉身旁的晚歌正迎风而立,搭箭向敌。她挡在她身前,姿如雪松,挽弓的手臂绷起线条分明的薄薄肌肉,眨眼间便射落了数十只鬼蝶。
“这么多?!”望着那缺口处不断飞过的人脸鬼蝶,晚歌心中暗惊,再一看箭筒里只剩下不到十枝箭矢,不由暗自咬牙。正惶然间,足下所立之地忽然剧烈地颤动起来,以她与酹月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开始一*潮涌般的颠沛震动,她几乎站立不稳,慌乱中去扶身旁同样摇摇欲坠的酹月,却见她双目遽睁,漆黑的眼瞳中两道冰芒快速闪过,竟似那粲然而放的白莲在暴风中凋零了芬芳,软软地倒在她的怀中。
她一怔,一手揽紧了她,触手的冰冷令她心头震颤,一手持紧了铁弓,随时御敌。
哗啦一声巨响几乎撕破夜空,大片的污浊被掀上半空,晚歌惊得暴睁双眼,但见身前不远处一只硕大的青背红眼蜘蛛正动静巨大地破土而出。身前的青雾逐渐消散了,她渐渐看清楚身前的一切,那可怖的青背蜘蛛几乎有房屋大小,它缓慢地挪动着身躯,不断向半空中喷吐着细韧的银丝,而刚才还凶猛异常的人脸鬼蝶则瞬间乱成一团,吱吱怪叫着大片大片地被银丝裹住摔落下去。
酹月伏在晚歌怀中,鼻息间忽然撞入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她猝然清醒,忙推开她站直了身子。“快走。”
“这也太……太让人惊叹了。”晚歌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的一切,望着那只巨大的神蛛不费吹灰之力便解决掉了所有的鬼蝶,连零散逃窜的几只都被它喷吐银丝给抓了回来。瘴气渐散,刚才还被遮去了一半的月亮也逐渐露出了本来的面貌。那巨大的蜘蛛解决完所有的鬼蝶,不慌不忙地继续吐着银丝将它们全部裹在一起,然后便伏下身去,刺入口端的尖刺开始慢慢享用。
夜色轻摇,青雾彻底散尽。白皙如雪的手指虚弱地拢了拢额发,长睫隐隐地轻颤,酹月镇声道:“地蛛现身一次,就会吃光所有的入侵者,包括召唤它的人。快走,我们要在它吃完鬼蝶之前离开这里。”
“哦,好!”晚歌对酹月的话自是深信不疑,闻言将铁弓背在了身前,转身便道:“上来,我背你!”
“不……不用。”
“御风那个胆小鬼早就吓跑了,我罚它明日没有草吃。”仿佛是看出了酹月的尴尬,晚歌小声笑道。“你没轻功走不快,上来,我背你。”不由分说便拉了酹月的手背过身去。
酹月仍想拒绝,只一个迟疑,身后地蛛已然发出了躁动的声响,那上百只鬼蝶竟然这么快被被它吸食殆尽了。想起上一次召唤地蛛,师傅一时不慎便被蛛丝所伤,中毒过深整条左臂都毁了,这召唤之术果真是反噬之术,非不得已,不能动用。回身望去,却见地蛛眼中红光大盛,血腥之气隔了百米都浓重地冲鼻欲呕。她不敢耽误,只好皱着眉头伏上了晚歌的肩头,任由她快步跑开又纵身跃起,几个起落,人已在百步之外。
第六章 此时无声胜有声
再醒过来时已然是深夜寂寂。
唐小软眨了眨眼,恍惚以为自己仍在做梦,梦中的那一幕惊险刺激在脑海里回荡不休,依稀仿佛仍能看到那两个古代装扮的女子,一个扬眉浅笑,一个淡静冷然,如此矛盾却又如此妥帖。
为什么总是会梦见她们两个人?最无法理解的是这梦境竟然跟连续剧似的隔三差五播一集,还越做越明晰,从一开始的模糊难辨到如今她竟能隐隐听到一点动静,这简直是质的飞跃。
算了算了,不想了,大概是自己脑电波真的异于常人吧。动一动身子才发觉自己的软瘫无力,就着房中那一豆灯光,等等,一豆灯光?为什么是一豆灯光?她瞪着床边木桌上那个造型古朴由来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的油灯,简直就要怒了,活在二十一世纪的她,卧室竟然连电灯都没有!
“醒了?”
一道熟悉到令她猝然心跳(吓得)的声音就那么悠悠然地传来了,唐小软噌得跳下地,光脚跑到门口一把拉开房门。果不其然,沐槿衣正悄然立在门口,眉目泠然,衣带当风。
“沐……沐姐姐,我肚子好饿,有吃的吗?”被她那净如琉璃般的黑瞳静静一望,唐小软蓄了一肚子的火气竟而消散无形了,不得不承认这冷冰冰的女人真的很好看,不施脂粉的脸上满是冷冽的清妩与飒沓,一双眼睛生得尤其漂亮,形状优美的菱唇总是严肃地抿着。她盯着她发了会儿呆,摸一摸瘪瘪的肚皮,哎,古人说秀色可餐都是骗人的吧?再好看也不顶用啊,还是得努力加餐饭才行。
沐槿衣对唐小软这种间歇性的目光呆滞已经习以为常了,见她愣愣地盯着自己,也不在意,只淡淡道:“厨房有剩下的晚餐。”
“太好了!”唐小软欢呼一声,正要冲出去才意识到自己没有穿鞋,她吐了吐舌头,穿好鞋老老实实地跟在沐槿衣身后去到了厨房间。
“沐姐姐,我们以后是不是就只能吃这些了……”
本以为比起早餐,晚餐总应该像点人样吧,拖着残花败柳般的*跟在沐槿衣身后一步一摇地进了厨房间,看到木桌上摆着的同样几个馒头两碟小菜和一锅白粥之后,唐小软极度悲伤之下连愤怒都忘记了,吸了吸鼻子,默默在肚子里流下了辛酸的热泪。
“要测试你的灵力,近期不可以沾荤。这些馒头都是特制的,有助于帮你拔除体内的浊气。”眼看那一脸孩子气的女孩鼻子一吸一吸似乎快要哭出来了,沐槿衣皱了皱眉,忍不住道。
“那可是连着一个月都吃这些,我会营养不良的。”唐小软扁着嘴,筷子戳着一个馒头忧伤地咀嚼着。
“不会,都说了,这些馒头是特制的,你接受训练所需要的营养成分它里面都有。”沐槿衣又道。
“……”说得这哪里还是馒头,这简直是王母的仙桃。唐小软本想顶嘴,无奈腹中饥火难熬,她也没心思挑食了,西里呼噜喝下去一大碗粥,又大口大口地吃完了两个馒头。抬眼,面前那比冰块还冻人的女人正垂眸望着她,唐小软一怔,忽然有些莫名地脸红。厨房间和她卧室一样只点着一个老旧的油灯,那晕黄的灯光下沐槿衣的脸上如被笼上了一层朦胧的浅黄色柔光,消淡了她眼角眉梢寒冰般的冷意,却是隐隐浮上一抹近似圣洁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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