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霎间,两岸的目光聚焦此女,赞叹之声此起彼伏。
“没了醉今宵苏折雪,今年的花魁不是我家的黛黛,还有谁人?”岸边,春花阁的老鸨得意地扇着小扇,左右介绍着,“这可是我们春花阁的头牌姑娘,诸位可要记下啦!”
薛子珏摇扇笑道:“这人还有几分意思,只可惜……见过了苏折雪的美,这些女子也便入不了法眼。”
“公子见过苏折雪?”随从们已经惊叹这黛黛姑娘的美,没想到公子爷还看不上眼。早就听说临安花魁苏折雪的销魂,只可惜来时已听闻醉今宵无故歇业、花魁不知所踪,心底无一不觉得憾然。
薛子珏的目光忽地变得悠远起来,他淡淡一笑,“这世间最美的女人,莫过于销魂,还带着刺儿,能在齐王那里见她一面,也算是此生无憾了。”话音一落,笑意深了几分,似是在回味那一霎的惊艳与失魂。
“原来在齐王那里……”随从们只能嘟囔几声,美人到了齐王那儿,哪里还有他们这些小喽啰再睹芳容的机会?
“黛黛……”沈远坐在河岸边的临水茶楼中,目光紧紧盯着这个艳慑群芳的春花阁头牌,饶有兴致地笑了笑。
曹伯宵闷闷地喝着酒,哪里会将这些风尘女子看在眼里,“若是楚山公主也参加这国香大典,哪里会容这些庸脂俗米分卖弄?”
沈远不禁抱拳道:“世子说得是啊,世子举世无双,只有楚山公主这样倾国倾城的美人才足以匹配啊。”
曹伯宵心头一喜,“那是自然。”
“呵呵。”沈远敬了曹伯宵一杯,“众人皆知,楚山公主迟早是安乐王府的媳妇,世子也不必着急,反正迟早的,不是么?”说着,沈远又笑了笑,“既然今日来了,就好好赏赏这些美人儿风采,也算是赏心悦目啊。”
曹伯宵舒了一口气,“也是,注定是本世子的女人,确实是跑也跑不了。”曹伯宵说完,瞄了一眼黛黛后面的那个平凡歌者,摇头道,“方才那黛黛姑娘还行,可这一个,实在是看不下去!”说完,曹伯宵索性扭过头来,仰头喝了一杯酒。
沈远不由得笑道:“今日这好戏才开始,好花总要有些野草来衬啊。”说完,沈远又给曹伯宵斟了一杯酒。
曹伯宵喝了这杯酒,叹息道:“若是苏折雪在……”
沈远脸色一沉,“世子,这个女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还是不提得好。”
“好,来,不提,不提!”曹伯宵给沈远倒了一杯酒,“干!”
沈远心头一闷,想到苏折雪,他竟然觉得会隐隐难受,不过是一个风尘女子,为何会突然在意起她了?
正午时分,酒宴已过半,那护城河上已有数百只画舫漂流其上,临安城宛若一城花海,欢声笑语不觉,让人瞧也沉醉,听也沉醉,闻之酒香扑鼻,更是沉醉。
子鸢与下属巡了好几遍两岸,总是刻意地避开薛子珏所在,终于等到了带人来换值的下属,这才躲到略微僻静些的临河小店中坐下,吃点喝点。
“大人,我瞧那春花阁的黛黛姑娘定是今年花魁!”
“可不是啊,后面那些千金啊,小牌子姑娘啊,实在是不适黛黛姑娘的对手啊!”
“大人,你在瞧什么?”
子鸢提着酒壶走到了窗畔,怔怔地瞧着远处,似是出神地想着什么——若是姐姐在,黛黛姑娘又算什么?
下属突然搭了一只手在子鸢肩头,顺着子鸢的目光瞧去,只见那儿并没有什么画舫,只是一排垂丝杨柳。
“把手拿开?”子鸢铁青着脸瞪了下属一眼,抬手揉了揉右肩,“你莫要忘了,我这里还有伤口。”
下属连忙抱拳道:“大人,属下一时忘记了,还请大人见谅。”
“无妨。”子鸢突然想到了那日都尉大典上同样挂伤的沈之淮,“沈校尉可回禁卫营当值了?”
下属摇头道:“这沈校尉也是可怜人,伤还没养好,老母又病逝了,这几日还在处理老母的后事呢。”
“他娘死了?”子鸢恍然明白了什么。
“可不是,这老人家平日里身体好好的,突然就走了……”下属点点头。
怪不得……
子鸢明白为何一向清廉的沈之淮会为了一个都尉那般拼命,原来……只为了一个“孝”字。
一阵愧意泛上心头,子鸢知道,自己这个都尉之职,还多欠了一条人命。
“今日国香大典过后,你们几个随我去看看沈校尉。”
“诺!”
子鸢提壶喝了一口酒,酒烈入喉,只觉得那样的辛辣填满胸臆,也不足以掩盖心底的满满遗憾。
对姐姐,对阿翎,甚至于对沈校尉的母亲……
“大人,你看那边!”
突然听见下属激动地一喊,子鸢顺着下属的指向瞧去,不禁当下脸色变得格外铁青。
“这下黛黛姑娘的花魁之位危险啦!”
子鸢将酒壶往下属怀里一塞,快步走出了小店,按着腰上悬剑,径直朝着那只新登场的画舫跑去。
“这人……”河岸边,薛子珏执杯定定瞧着子鸢的侧脸,脸色变得甚是惨白,不由得喃喃道:“这……这不可能……明明……明明……”
☆、第七十三章 .素绣飞凰舞
画舫没有过多的花团锦簇,更没有多少美艳伴舞歌姬,有的只是一卷三丈长的雪色长纱,一端系于画舫顶,一端翩然飘在空中。
画舫之尾,一位俊俏郎君怡然吹响玉箫,曲音婉转,名为《凤求凰》。
雪色纱裙上绣了一只若隐若现的飞凰,舞者旋舞画舫之顶,旋身顾盼,那双冰凉的眸中带着惊心动魄的艳色,不用莞尔,便已倾城。
只见她轻捻兰指,指尖隐隐闪过一点寒芒,突地,兰指一弹,寒芒突地飞出,带出了袖中藏匿的银线,似是活了一般钻入了那卷三丈长的雪色长纱。
“这不是……”
三年前这样的惊叹的把戏浮上心头,那是苏折雪夺下临安花魁的舞绣,这一次,这个面生的姑娘虽不似苏折雪那般笑容媚酥,可那凉凉的眸子只须对上一眼,都让人觉得前所未有的惊心与失魂,心底只有一个念想——如何能让这天上嫦娥一般的女子微微一笑?即便是当下丢了性命也值!
若说当初的苏折雪是宛若妲己的倾城,那现在的舞者便是犹如褒姒的倾国,可以让人用江山博一笑的倾国。
沈远扶栏而立,呆呆地看着这个舞者,宛若痴了一般。
曹伯宵不禁吞了一口口水,虽然没有出声赞叹,可心头已忍不住把她与楚山公主比较上了千回。
“是她……”叶泠兮惊愕无比,这个女子她是见过的。
叶桓看呆了眼,忍不住赞道:“此女世间少有,这舞姿,实在是让人……望之……望之……”
叶泠兮没有听下去叶桓的赞声,她如今关切的已不是这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因为她清楚地看见一条熟悉的蓝影突然踏岸飞上了画舫。
心,不禁微微一酸,叶泠兮黯然发出一声极低的叹息。
柳岸畔,薛子珏往后退了一步,藏在了柳树后,示意随从们小心隐蔽,可还是有人眼尖认出了子鸢的脸。
“七公子,那人……那人长得跟九姑娘好像!”
薛子珏沉声道:“莫要乱认!妹妹明明还在墨陵牧场休养身子,此人——”薛子珏的目光定定地注视着子鸢,“明明是个瘦小子,断不会是妹妹……”说着,薛子珏眉心一蹙,摇头暗道,“不是被逼到了绝路,堂堂凰翎公主又怎会来做这种卖笑之事?齐王这一次,实在是走太急了……若是被凰翎公主混入了宫,寻到了长生杯,那么与齐王的交易,也终究是徒劳。”
想到这里,薛子珏再深深地瞧了一眼子鸢,悄悄地握紧了拳头,侧脸对身后的一名随从道,“你先去请齐王殿下来这里,我必定要坏了此人的献艺!”
“这……”
“去!”
薛子珏正色一喝,随从连忙快步离开了河岸,直直地往客栈跑去。
“谁家轻薄儿,白马从西来……”
从来没有想过,阿翎的歌声竟会如此动听,这首小曲唱出,竟是这样的酥人。
那些大晋冷宫的日子,阿翎遇见过好多虚度年华的可怜宫人,那些女子或是舞艺出众,或是歌喉了得,又或是有一手好女红,只因为得罪了这个那个宫中权贵,落了个冷宫孤寂终老的下场。
阿翎见过她们孤独起舞,荒凉歌唱,沉默刺绣,她把那些舞姿,那些歌声,那些刺绣都悄悄地看在了眼底。
“你想学么?”
“……”
“我教你吧。”
“……”
“这里太冷,太寂寞,你学会这些,或许冷会少些,寂寞也能少些……”
这是那些宫女们最后的慰藉,也是阿翎冷宫回忆中唯一的温暖。
妙歌,善舞,能刺绣,这是阿翎深藏的秘密,也是她悉心教授给苏折雪的本事。
银针带着银丝在雪色长纱上穿梭,阿翎旋身起舞,就好像是一只涅槃人间的雪羽凤凰,随着箫声的起伏,翩然起舞,在人间雪纱上留下自己的影子,更在所有观者心里留下这袭倾国出尘的孤影。
今日,有太多的艳丽女子翩然起舞,可这些女子就好像是雪凰降临前的白鸟朝圣,虽然艳丽,却不足以让人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