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八年来,楚山公主更像是一个皇子,关心国政,忧心边关,烦心国之蠹虫,偏偏她的父皇云徽帝却是个贪图享乐、荒废国事的庸君。
对楚山公主而言,若是可以,她想成为皇姑姑那样的奇女子,匡扶君王,肃清朝纲,什么儿女私情,什么名利,全都不重要。
只有国事在心,只为国事或悲或喜,断不会因为一个陌生少年如此愤怒,心底却不想真正杀她。
“今日不是,难保他日不是啊。”子鸢回了一句,瞧见叶泠兮当真是发了火,便收了声,心底早就打定了主意,等到铁门露出,她定要仗着水性比叶泠兮好,快些溜走。
叶泠兮没想到对面的少年会冒出这样一句话来,不禁笑道:“你告诉本宫,你他日能做出什么功绩来,说不定本宫听了信了,便再少剜你几刀。”
子鸢耸了耸肩,“最多不过把凌迟换做了腰斩,最后那一刀公主一样会给我,我就不挣扎了,由着公主下手便是。”一言说罢,子鸢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是又说不上来。
“无赖!”叶泠兮嗔了一句,天下哪里会有男子说由着女子下手的?叶泠兮只觉得双颊一热,便不敢再回话,免得她又说出什么臊人的话来。
子鸢无奈地笑笑,也不敢再应声,想到方才应的那一句话,或许又被叶泠兮听成调戏之言,已经火上浇油,只怕叶泠兮又偷偷给她记了几刀,这辈子可就真注定要千刀万剐了。
叶泠兮偷偷瞧了瞧子鸢,此时她的脸颊已经被冻得煞白,却越发地显得她的脸颊清秀。身为公主,她见过不少官家子弟,虽然油头米分面的不少,可有眼前少年这样细腻肌肤的少之又少。叶泠兮只觉得眼前的少年似是一道迷雾蒙蒙的景色,令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可又怕探得太深,从此流连忘返。
若是他真不是坏人,那……
叶泠兮连忙打住自己的想法,背过了身去,看着满是青苔的石壁,只觉得心跳似是快了一拍。
子鸢安静地看着叶泠兮的背影,目光落在了她那衣裳裂开的雪肩上,定是因为方才泅水,又将那衣裳撩开了许多。子鸢犹豫再三,终于忍不住道:“公主殿下,你的衣裳……似是……掉了……”
叶泠兮这才意识到肩头又露在人前,不由得连忙拉了拉衣裳,回头给了子鸢一记可怕的眼刀,“你再看,本宫……本宫……”
子鸢连忙转过了身去,急声道:“可别又说挖了我的眼睛啊,公主殿下,我可不想黄泉路上成瞎子。”说完,瞧了瞧方才留下的痕迹,水面已经下了足有三尺深。
叶泠兮暗暗一笑,“原来你也会怕。”
“怎会不怕,这分明就有生路了,能不死为何还要死呢?”子鸢回了一句,又在石壁上划了一道痕迹。
叶泠兮看到了子鸢的举动,悄悄游了过来,当瞧清楚了石壁上的痕迹,当下了然,“果然是死不了了,本宫可要好好想想,究竟剜你多少刀才够?”
子鸢干咳了两声,突然倒吸了一口气,往水面下泅水而去——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实在是等不到水面下降到铁门附近,只有趁着这时候赶紧溜!
“你哪里跑?”叶泠兮惊呼一声,当下也跟着深吸一口气,紧追着子鸢泅水而去。
游了一会儿,铁门近在咫尺,子鸢连忙钻入了铁门,借着水势,快速沿着水道潜游。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里憋了一口气,叶泠兮竟比方才还能憋气,不依不饶地紧追着子鸢游动着。
终于游出水道口的一线光明,子鸢往上冲水而出,接连呼吸了好几口气,还来不及看清楚周围的物事,便不顾一切地朝着第一眼瞧见的岸边游去。
“咳咳,站住!”叶泠兮也跟着游出水面,吃力地追着子鸢游去。
子鸢奋力游到岸边,只觉得全身上下又冷又酸,刚欲上岸,只觉得脚踝似是被什么缠了一下,便感觉有什么要将她拖入水底。
子鸢第一想到是叶泠兮,可瞧见叶泠兮分明在自己十步之外,心头不禁一凉,大呼道:“小心,这水里有……有东西!”
☆、第二十一章 .水中藏凶物
子鸢一句话说完,当即死死攀住岸岩,双脚在水中一阵挣扎,终于挣脱了那个缠人的物事,奋力爬上了岸。
“啊!救……”叶泠兮还未把话说完,便被水中的东西卷住了脚踝,往水底沉去。
“公主!”子鸢来不及多想,倒吸了一口气,一个猛子跃入水中,奋力朝着水底的叶泠兮游去。
这儿光线比寒潭要亮得多,在水下可以清楚看分明那个缠人的东西究竟是什么——黑色鳞片带着幽幽的绿光,一条深紫色的蛇信子在水中吐了又吐,此刻三丈有余的巨蛇蛇身已紧紧缠住了惊恐万分的叶泠兮。
只见叶泠兮苦苦挣扎,可是挣扎力道渐渐弱了下去,似是几近脱力。
子鸢心底虽怕,可若是楚山公主真死在这儿了,即便是别人相信楚山公主是被这水中巨蛇所杀,也会让她担个谋害公主的同罪。
不论如何,不能让她死!
蛇打七寸,七寸在哪里?在哪里?
子鸢看准了这条巨蛇的七寸所在,扬起拳头,狠狠一拳砸在了那巨蛇七寸之处,可是那蛇鳞片实在是太厚,这一拳砸上去,就好像是砸在了一块石头上,巨蛇纹丝未动,可子鸢的指背已经青紫了一片。
子鸢又急又惊,仓皇地在水下看了看,瞧见了水下的一滩碎石,连忙游了过去,抄起一块略微尖利的石头,又朝着那条巨蛇游去。
“咣!”
这一石头砸在巨蛇七寸之地,只见巨蛇鳞片碎裂,子鸢只觉得手指被震得一片发麻,险些抓不住石头。
那巨蛇一阵吃痛,恶狠狠地扭过头来,松开了紧缠的叶泠兮,朝着子鸢咬来。
子鸢连忙浮上水面,换了一口气,急声呼道:“公主快些上岸!快些上岸!”说完,奋力吸引着巨蛇朝离岸较远的地方游去。
叶泠兮再次浮出水面,忍不住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只觉得全身骨痛如裂,禁不住发出一阵阵颤抖。听见子鸢呼喊,她怎会不知道要赶紧上岸,只是她每划一下水,都是锥心的疼,能游到岸边已是不易,又如何能够爬上岸壁?
子鸢瞧见叶泠兮挣扎好几次都没能爬上岸壁,心头一紧,连忙调转身子,游向了叶泠兮,在离叶泠兮还有三步的地方,猛地钻入了水下。
叶泠兮只觉得双腿似乎被什么紧紧一抱,身子就被子鸢托出了水面,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觉得抱紧她的手倏地松了开来,臀上被子鸢狠狠地推了一把,将她推上了岸壁。
叶泠兮又羞又惊,想要回头瞪一眼子鸢,却不想看见子鸢已被巨蛇缠住身子,拖入了水底。
“你……你不能死!”叶泠兮扑到岸壁边,瞧见水面下水花不断,蛇尾不时地冒出水面激起一片水花,却迟迟看不到子鸢钻出水面换口气。
水花渐渐小去,一点猩红在水底突然缓缓漾开来,叶泠兮只觉得心头一紧,心底一酸,只觉得视线忽地变得模糊起来,不由得呼道:“你……你听好了,你今日轻薄了本宫,就凭这点,就算你死了,本宫也要拖你尸体剜上千刀!你若是活……活下来,本宫念在你救命之恩,就不与你计较了!——你可听见了?”
水花最终归于了平静,一池猩红,浓浓的腥味扑面而来,顿时将这儿染上了一抹悲凉的气息。
今日这少年虽然可恨,可总归……总归……生死关头算是条汉子……
“你可……听见了……”叶泠兮的声音哽咽了起来,她茫茫然瞧着池中的猩红血色,此时此刻只想那个总是贼兮兮笑着的讨厌鬼能浮上来说句话,哪怕是一句呕人的话,也别留下她一个人在这里——
叶泠兮颓然坐在岸壁上,空空荡荡的大堂之中,四角坠了四盏青铜长明灯,四壁铜墙之上,用阴文雕镂了许多狰狞的夜叉与修罗,森森然宛若人间冥府,而自己就像是一个唐突地闯入冥府的活人,完全不知道下一刻会遇到什么索命的鬼魅?
“哗啦啦——”
突然,水花溅起,叶泠兮骇然往后缩了一缩,惊魂未定地瞧见水下突然钻出的东西。
“咳咳……咳咳……”子鸢从水中钻出,从下巴到小腹满是鲜血,只见她一边咳嗽,一边吃力地游向叶泠兮,眸光黯淡,似是伤得不轻。
叶泠兮破涕为笑,探着身子伸出了右手去,“来,本宫拉你上来,快抓住本宫。”
子鸢虚弱地眨了眨眼,一边划水,一边朝着叶泠兮伸出手去,在抓住叶泠兮右手的瞬间,无力地笑道:“公主……若是想杀我……泄恨……就马上松手……我怕小的撑不到……公主下令凌迟的那一日了……”
叶泠兮秀眉一挑,咬牙道:“谁要判你凌迟了?你给本宫听清楚了,本宫要你活着!陪本公主安安然然地从这里走出去!”
子鸢又咳了两声,“公主……一言九鼎……当真不杀我了?”
“一刀不杀,你快些上来!”叶泠兮的话才说完,只觉得水中那个虚弱少年突然来了气力,她只轻轻地一带,子鸢竟然爬上了岸壁!
叶泠兮恍然道:“这血……不是你的?你……你骗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