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起站在溪水旁，迎着晨曦，手心摊开，露出一个美丽的圆形图案，在曙光下若隐若现，闪烁血红光芒。他的脸上没有以往的愉悦，只有沉静。
一只黑色蝴蝶从溪水对岸飞到他的手上，在手心图案上掺动着翅膀。
它久久的停留在上面，仿佛这是一朵芬芳馥郁的花朵。
苍起的视线有些模糊，他眨了眨眼。
瑟兰迪尔洗完澡，穿戴整齐，走出小石头屋的时候，正看见苍起对着蝴蝶发呆，他的背脊清绻从容，不高傲不挫顿，没有像精灵王挺直的如剑一样，更不像兮战国王那种傲然屹立的豪气，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风走飞花，岿然不动，像要与天地融为一体。
瑟兰迪尔甚至觉得苍起随时都会变成蓝色的荧光，散落在苍穹，飘荡洪荒，照亮天地，以此至休。
一只蝴蝶在它手上翩翩款款，苍起不动，蝴蝶也不走。时间仿佛静止，瑟兰迪尔能想象苍起看着蝴蝶，在温柔的微笑，就像对自己一样，他总是毫不吝啬地释放他的热情和笑容，但是这种热情，又仿佛隔着难以跨越的鸿沟，沟壑是一道名为岁月的无边长河。
瑟兰迪尔突然发现，自己在苍起眼里其实和一只蝴蝶没有区别。萋萋生灵，朝生暮衰，在苍起眼里，没有区别……
风过，惊飞蝴蝶，也撩起精灵王湿润的金发。
莫名的情绪堵在心口，像一棵荒草。精灵王也不过芸芸众生之一———在苍起浩如星云的岁月里。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自己对苍起而言，是怎样重要的存在，当然这是后话。
等等，停止这些莫名其妙低落的情绪，现在他面前有一大堆问题亟待解决，可不应该像个得不到糖果的孩子一样，别别扭扭，这实在是够了，瑟兰迪尔再一次皱眉。
“小精灵。”
瑟兰迪尔回过神，苍起正朝这边走来，他蹲下身低头看着精灵微小的身躯，表情有些遗憾：“看来我的办法没有用。”
瑟兰迪尔恢复心绪，神色自若：“是的，似乎没有奏效。”他本身并没有抱多大希望，便道：“不过，仅仅是沐浴也是人间美事，我现在感觉很轻松。”他再次道谢：“谢谢你，苍起。”
苍起伸手，让他走到自己手心：“再想办法，小精灵。”
瑟兰迪尔再一次站在他的手上，也看到了对方手心的红色印记，
“苍起，这是什么？”他站在图案上，感觉底下有隐隐红光。他记得很清楚，这是那天晚上，苍起在半空施法时出现的圆形图案。
“一个诅咒。”
瑟兰迪尔皱眉，抬头看他：“什么？”
苍起坐在溪边的石头上：“因为我用了血引咒，那是禁术，会受到诅咒。”
瑟兰迪尔表情严肃起来：“那会怎样？”
苍起倒显得很平静：“我也不清楚，诅咒有很多种，上一次用血引咒，已经是很久之前了。”
瑟兰迪尔干脆坐在他手上，问道：“那上一次的诅咒是什么？”
苍起有些看不清他严肃的脸，仿佛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敛眸笑道：“你一定想不到，我变成了一颗沙子，落在海岸线。”
瑟兰迪尔有些诧异：“那你是怎么变回来的？”
“时间是没有对手的，诅咒的力量再强，也会被它消磨殆尽。”
“那是多久？”
“大概只有一百年吧，我也不清楚。”
“……那看来比我现在还糟糕。”
苍起摇摇头，笑道：“也不是，我虽然变成了微尘，但整个世界却扩大了，我的眼睛从没有像那时看的那么清楚。”
他凑近瑟兰迪尔，让视线更清楚，眼眸里都是他俊美如琢的脸庞和淡金的发丝，他的眉像乌凤玉羽，星光坠入大海成了他的眼眸，尽管身体变小了，却没有丝毫减弱他的清冷和高孤。
瑟兰迪尔也抬头看着他明亮的眼，只听到苍起低低的声音传来：“我看见大海涌来，溅起的水珠里有一万颗小水滴，小水滴里有很多透明的小生命，它们每次被推上海岸，就开始吵吵闹闹，偶尔也会安静地吻一吻我的脸颊。”
他的声音干干净净，带着温暖的笑意，压低的声线带着海风一般，似乎不愿意吵醒林间的花朵或者树叶，瑟兰迪尔感觉耳朵里仿佛有浅蓝的海水漫过沙滩，留下一阵阵美妙的回音。
瑟兰迪尔开口轻声道：“谁又能想得到，沙子里也会住着苍起。”
苍起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了，他把瑟兰迪尔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继续说：“海水把我送到树林里，落叶覆盖在身上，我看见叶子里面有白云，飞雪，它们在慢腾腾的飘落，最后融进泥土。树上的花蕊里住着蚂蚁仙人，它很孤单，没有伙伴和家人，每天日落它就开始唱歌，歌声很小，但是很好听。”
瑟兰迪尔听的入迷：“看来这个诅咒对你来说，一点也不糟糕。”
“是的，其实我们一直都身处大自然中，只不过很少去感受他的美好。”
瑟兰迪尔站在他肩膀上，正对着他的耳朵：“苍起，你永远是那么与众不同。不过我可不希望你再变成沙子，这样我恐怕没有好眼力去找你。”
苍起感受到耳边的气息像微风，他眼睫一动，笑道：“不怕，我可以住到你的眼睛里。”
“……”瑟兰迪尔想不到苍起居然会开玩笑。
苍起很认真：“那里有大海和星辰。”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我很喜欢苍起。
☆、第十九章
这句话让瑟兰迪尔有些怔然，他看着苍起近在咫尺的侧脸，心，似乎像蝴蝶的翅膀，在跃动。
苍起突然闭上眼：“变成沙子，跑进你的眼睛，小精灵会很苦恼吗？”
“会的，我不希望你变成沙子。”
苍起一笑而过，没有多说。
瑟兰迪尔压下莫名其妙的心跳：“……所以，你一点也不担心自己接下来的诅咒吗？”
“不担心。”苍起顿一顿：“因为诅咒已经开始了。”
瑟兰迪尔疑惑不解。
苍起缓缓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漆黑：“我看不见了。”
“什么？”瑟兰迪尔有些吃惊，他的手搭着苍起的脸颊，在他肩膀上踮起脚尖，想看看他的眼睛。苍起担心他跌下去，伸出手来，瑟兰迪尔跑到他手上，然后被送到黑色的眸子前，紧接着看见了自己有些惊慌的脸，吓了一跳。
苍起的眼眸依然明亮，只是少了一丝神采，像一面黑色通透的镜子，映着瑟兰迪尔渐渐恢复镇定的脸：“这就是诅咒吗？”
“应该是。”实话说，这个诅咒比变成沙子也没有坏到哪里去，苍起欣然接受：“这没有什么，比我想的要好的多。”
瑟兰迪尔深深的皱着眉头：“可你是为了整个东界，才会用禁术。这太不公平。”
一阵风吹来，苍起随着风飘了起来，身体好像被厚厚的棉絮托住，他稳稳的斜坐在风中，放空的眼眸仿佛映着山河日月：“每个世界都要经历兴衰盛亡，这是不变的规律。打破规则，就要受到惩罚。”
瑟兰迪尔坐在他手上，看着底下的河流树木慢慢远离自己，却无心欣赏：“难道没有办法结束这个诅咒吗？”
“时间到了，就会消失。”
“不。我是说……打破诅咒，难道你想在黑暗中度过一百年甚至一千年。”
苍起微微一愣：“这对我来说，没有什么。”
“可是我有！”瑟兰迪尔情绪有些激动，也许苍起的说法是对的，世间兴亡，更迭有常，有生就有灭，东界的灾劫就算是天道所为，可他同样认为苍起的失明是因为自己，如果不是一开始的失误，一切都不会发生，一想到这里，他就无法做到心平气和，苍起已经为他做了太多了。
一瞬间，只有沉静的风声，虽然看不见，但苍起知道瑟兰迪尔有些愧疚，他在空中转身，迎着风飘荡，声音温和有力：“小精灵，有存在就有未知，我们不可能事事都知道，不要有内疚和不开心，你和我都没有错。”
瑟兰迪尔缓了缓呼吸：“抱歉，苍起……我只是……”
风在海上飞掠，深蓝的衣摆在空中动荡。苍起笑道：“小精灵，没关系，眼睛看不见还有灵识。”
瑟兰迪尔知道苍起在安慰自己，他的无力感更强，抬眼看去，不远处就是那座遮天蔽日的大陆，他眉头更纠结：“对，我该问问，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
苍起想起这个，也有些苦恼：“血引咒逆转了东界的时间，发生了宇宙盲点，所以才有了这个。”
解释起来有些复杂，好在瑟兰迪尔听过宇宙盲点，要不然他一定不懂苍起在说什么。
有人说过，宇宙时间就像一条无限长的绸布，它缓缓运动，丝绸上数不胜数的空间随着它有条不紊的流动，这些空间就像一颗颗珍珠，一旦扭转了某一点的时间，就等于绸布上有了凹陷，这些凹陷被称为宇宙盲点，珍珠可能会因为落差，而落在盲点里，空中大陆就是被宇宙盲点吸进了东界。
如果这只是一块普通荒芜的大陆，倒没什么，可是瑟兰迪尔意识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所以这真的是独立于宇宙空间的魔界大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