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但好歹没被退货，也算是一种变相证明了吧，蓝河安慰自己。他放空地望着窗外，忽然听到叶秋说：“你觉得剧本怎么样。”
“我觉得……挺好的。但是……特别难，因为故事性差一些。”蓝河又连忙补充道：“不过是您的话肯定没问题的。”
“哈哈，小蓝，”对方没有生气，反倒有些开心，“电影的好坏怎么能是我一个人就搞得定的事。你具体说说看，采不采用看我。”
“《萧萧》的剧情看起来简单，其实非常琐碎，它的顶点是被很多非常细碎的情节堆积起来的，细腻却零散。还有结尾，停在《绝交书》那里虽然戛然而止似乎很有韵味，但对于并不懂这段历史的人来说，是虎头蛇尾的。”在叶秋面前谈剧情实在是班门弄斧，但蓝河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人既然看到这些问题了，就还是要详详细细地跟导演说清楚，敷衍从来都不是他的态度：“叶神既然选择嵇康这个人物，那肯定不是只想简单地拍个文艺片，应该还想借此打出一张情怀牌来增加票房，那就更需要认认真真地为观众们讲明白这个故事了。”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改？”叶秋的手肘支在车窗上，掌心撑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蓝河盯着他那双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了七年前叶秋的第一部电影里的那个老侠客，拍案而起的糙厚手掌，声音里藏着江湖的风霜刀剑，说我曾有一杆枪叫却邪，还有哈哈大笑的年轻人，舒展了眉眼和拳脚，仿佛天下都握在手中。
他想，有没有一种可能，自己是懂得他的。
蓝河望向窗外，开始很认真地思考，也不管叶秋还是陈果会不会笑话他：“电影说到底，拍的也是故事，故事讲的也是人。现在太过强调故事，反而忽视了人本身……而且太偏向文艺片了，说真的，和您以前的电影很不一样。”见叶秋和陈果都没有打断他，便渐渐大胆起来，不疾不徐道：“文艺片虽然可能会好拿奖，但放到现在是收不回成本的。收不回成本，您就不算是成功回归。啊，成本成本的这么说确实很俗气，”忽然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了，蓝河强忍着尴尬抓抓头发，耳根染上一抹绯色，努力打着圆场：“不过这都是理论上的，电影好不好是受多方面影响的……而且现在票房高也不代表就是好作品，每年不都还有什么偷票之类的嘛……”
少年的眉峰微颦，蓬松的短发被他揉得乱七八糟的。亮晶晶的眼睛不知所措地胡乱转着，偶尔还偷偷地瞄他一眼，叶修简直要被逗笑了。现在的娱乐行业一团污秽，能听到一个刚入行几年的晚辈说出这些话来，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
很久很久以后，叶修在回想他认识蓝河的整个过程时候，也会思考自己究竟是在何时开始喜欢上他的。虽然肯定不是现在。但是这一刻，毫无疑问，这个清俊温和的后辈在他心底里种下了刮目相看的种子。
第二章
2.
蓝河回到G市继续拍戏，顺便在闲暇时开始看有关魏晋时期的各种资料。他隐约能够感受到，叶秋想要表达的那份执着，无奈，还有自由和洒脱。但是作为一个需要“贩卖”的商品，电影并不是有了情怀、有了好故事就能赢得一切的东西，更何况对于需要借此翻身的叶秋而言。
取悦观众很容易，取悦自己也很容易，难的是如何在这其中找到平衡点。
蓝河合上手中的《嵇康评传》。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种事不是他现在有资格思考的，还是好好琢磨演技才是正经事。
过了四月份偶像剧杀青，接着就是去年年初拍的一部古装剧在省级卫视上播出，又是铺天盖地的宣传期，来来回回的几个问题蓝河回答的都要吐了，但还是得保持风度和微笑，度过了被各种节目和代言轰炸的五月六月。
这期间还发生了几件小事。
一是在年初的某个典礼上，蓝河意外地收获了一座最佳人气奖。虽然他自己觉得这是个虚有其表或者说是颁给他的粉丝的奖项，但还是极为真诚地做出了获奖感言。
二是参加了几个国外的时装周，他穿的浅蓝色西装配白衬衫的街拍被顶上了热门微博，虽然蓝河很开心，但还是觉得……有点夸张了。他想做个好演员，而不是一个好看的花瓶。
第三件是轮回以高价买下了一部现代武侠小说的电影版权，由方明华任导演，引起网络一片热议。虽然武侠并不是方明华最擅长的题材，但轮回才大气粗，又有当家王牌周泽楷及其搭档江波涛，单分出一个就能保证票房保证电影质量了。
最后一件比较好笑，还是蓝河很久以后才知道的。就在五月里，喻文州推荐他去叶秋那边的消息被绕岸知道了，这人便去喻文州的办公室大闹说他差别待遇，经纪人拦都拦不住。喻文州能把当年魏琛留下的烂摊子打造成如今赫赫有名的蓝雨帝国，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他也不见生气，当即便给叶秋打电话，开公放说这边还有个演员，想问问能不能接替蓝河的位置。
刚起床的叶秋觉得这通电话来的莫名其妙。他坐在床上挠挠肚子，打哈欠说先把照片发过来吧。登上□□看到照片，他就笑了，换了个姿势把新买的手机夹在肩膀上，一边歪头说话一边点烟：“小伙子是挺帅，演霸道总裁会比较受女孩子欢迎，跟我拍正剧还是算了吧，眼睛不亮，肢体太硬，没有美人尖梳长发效果差。蓝河怎么了？我很中意他，不想换了。”
绕岸哑口无言。古装戏这方面他是真没法和蓝河比，蓝河当初就是因为古装扮相好看才火的，而且学过舞蹈，身板直，最适合演深情小生了。喻文州挂了电话笑笑，说叶神果然是好眼力啊。
于是，在还闷热的七月里，蓝河顺利收到了《萧萧》的终稿。他在难得的休息日里窝在家中，抱着冰西瓜用平板看完了整个剧本，然后恍惚地给叶秋回消息。
他手软地戳着拼音，耳尖都红透了。自己实在是太蠢了，那时候竟然对着叶秋说那些大话。他停下来等叶秋的回复，随手又翻回封面，对着编剧叶修两个字不置可否，心说可能是大神一手抖打错了呢，待会儿记得提醒他改回来，要不然影响多不好。
叶秋并没有对署名的问题做更多的解释，只是公式化地和他约了见面的时间地点，有机会的话也可以和剧组里的其他演员提前碰个面。既然已经要正式签约了，他便不敢再大意，连忙把梁易春的电话奉上。自己则捂着脸倒在沙发里不起来，自暴自弃地喊完蛋了完蛋了这么冷淡大神肯定是生气了。
预计九月初开机，蓝河一行人踩着七月的尾巴，从B市南下一路来到H市。还是由陈果接机，她束着马尾辫带着墨镜，英姿飒爽，还贴心地先带了点吃食，极为抱歉地说先吃点垫一垫，晚上兴欣再请客，蓝河接过礼貌道谢。
接着又是漫长的路程。老板娘在前面一丝不苟地开车，蓝河在后面偷偷瞄她，心里还是有点犯怵，不知道兴欣到底准备得怎么样了。古装正剧不比现代戏，租几个室内就够了，还能拉来一大笔广告费，它讲究真实的场景，厚重的服装和考究的道具，这些都是靠大笔的银子才能堆起来的，更不用说还得有演技扎实的老演员坐镇，兴欣小门小户的，真的能撑起来吗？
陈果倒不太在意，虽然有点紧张，但还是挺直了腰板信心满满的样子，看着车里太过安静，便主动挑起了话头，介绍起目前的情况：“服装是托我们原来做喜服的手艺店，慢工出细活，他们的已经差不多了，就差你的了。演员除了叶修和唐柔，也来不少新的伙伴，有个人你肯定想不到……”
蓝河有点发蒙，立刻抬头问道：“叶修？我记得剧本上写的也是叶修……怎么，难道临时换导演换编剧了？”年初他自己来见叶秋，就是为了见见真人，以防是有人假托他的名号。蓝河自己行事光明磊落，但娱乐圈背后的那些浑水不代表他不知道。
“啊？不不不不，没换没换。”陈果也吓了一跳，倒车镜里的几个人都脸不善，坐在副驾驶的经纪人更是脸黑得像韩文清。“导演编剧都还是叶秋，只是他自己换了个名字。呃，‘叶秋’以前是他的艺名，恩对，艺名……具体的你们可以到时候见面了再问他本人……”
既然得到了确认，蓝河长舒一口气，重新坐回椅子上。车里气氛尴尬，他便主动挑起了刚才被打断的话题：“竟然是这样，叶导也真能和大家开玩笑。对了，您刚才是说谁我们想不到？不会是韩文清前辈吧。”
陈果爽朗地笑起来，顺手把车子里的冷风关小了一点：“是你们之前的魏队，现在出演年纪最大的山涛。”
“啊！竟然是魏队！”系舟来的晚，并不知道所谓“魏队”是谁，只有云里雾里地看着一脸惊讶得快要泪奔的蓝河和梁易春。“你们是在哪儿找到他的？黄少也找他很久了都没有消息。他过得好吗？还在拍戏吗？”
陈果被蓝河说得哽咽，当年蓝雨还是个小公司的时候，魏琛就带着这帮小孩子包括练习生，一起去做群演挣外快，后来在蓝雨摇摇欲坠时引咎辞职，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的孩子们还将他记挂在心里。蓝河的手死死地抓着前排的靠背椅，眼泪绪在眼圈里，陈果抽了抽鼻子，差一点也要跟着哭了。她没说魏琛是他们在联系群演时碰到的，只是笑着安慰：“他挺好的，还在拍戏，之前在给一些小片子做副导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