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那栋本来是要租给郁夫的楼房前,一个邮递员已经站了很久了,他反复地敲门都被门内的人大声训斥了一顿。
“都说了,肯定是地址搞错了,这里没有什么叫郁夫的人!”
嗯?是那家伙的信?
龙哉有点费力地站了起来,挪动了身子。
拿到信,信封上是他父亲的名字……那个……每天花天酒地的父亲?
“那个!一包火柴!”街对面有人在喊,龙哉回过头,看到深町提着箱子站在自己的摊子前。
龙哉把信放进衣兜,慢慢地走了回去。
“不妙啊!”深町看到龙哉,连连摇头,“你嘴唇都发白了。”
“只是发了个烧而已……”龙哉把火柴给他,“一个医生每天吸烟多不好。”
“不不不。”深町摇了摇手指,“那可是我的精神伴侣,不能停。”
什么奇怪的理论……
“倒是你,真的不要去我地方看看吗?”深町拍了拍他的肩膀,“真的是,脸色差到不行。”
“你快去忙你的吧,我要过来自然会过来。”龙哉嫌弃地挪开了他的手。
深町一离开,龙哉就开始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咳嗽还没好啊!”二楼传来大妈的声音。
龙哉喘了很久才稍微平复了下来,手心的地方有点微微湿润的感觉,他微微张开手,没有出乎自己的意料。
他很快抬起手,抹去了嘴角残留的血渍。
“你在画什么呢?”
“呃……我也不知道。”
“骗人,你明明是知道的。”小女孩伸出手递上一只糖果,“这个是还你的。”
“好意外。”郁夫本想把糖接过来,可惜两只手上全是颜料,小女孩见状,立刻剥开糖纸,把糖塞到他的嘴里。
“谢谢……”含着糖含糊不清地说着,郁夫继续开始在画面上作画。
“可是……你画的根本不是眼前的风景啊。”女孩看着郁夫的画发愣,“这是一个人吧……”
郁夫的手顿了下。
“啊~这是要送给一个人的礼物。”郁夫转过头,把手指放到嘴边“嘘”了一下,“你要替我保密哦~”
“啊!是圣诞礼物吧!”小女孩恍然大悟,开心地笑了起来。
“对啊……”郁夫把视线放远,天际边的云彩十分好看,“圣诞节快来了……”
“桌上有你的信。”
晚饭后,龙哉坐在炉子边上,看起来似乎很冷的样子,即使是炉子的火光也没能使他的脸缓和过来。
“哦?”郁夫一边疑惑着信的来源,一边走了过去。
信封上的地址是老家没错,姓名是父亲。
向来不关心自己儿子死活的人居然寄了信过来!郁夫的内心立刻腾起不详的预感。
很快把信拆开,一行行地扫了下去,郁夫的脸色越来越惨白。察觉到身后很久没有动静,龙哉回过头,发现郁夫紧紧地攒着信,都快要撕破了。
“怎么了?”
“父亲他……欠了一大笔赌债,把家里的东西都拍卖了出去……现在我,是真的没有家了啊……”郁夫自嘲地笑了笑,颓废地坐到椅子上,“反正母亲不在以后,那个家就越来越不像样了……”
“如果你没有家的话,那你现在是在哪里?”龙哉端起杯子,因为这样可以使他的手稍微暖和一点,“这里就是你的家。”
不容置否的陈述句,龙哉的语气就像是宣告一件事实一样,郁夫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真的?”激动到不知道在说什么,郁夫感觉有点意外,一开始还想着把自己赶出去的人居然承认了自己的存在。
龙哉很无语,本想再说点什么,但是却被咳嗽打断。
“你没事吧!”察觉到龙哉咳嗽有点厉害,郁夫开始紧张起来。
“欠款还有多少?”龙哉马上转移了注意力,指了指扔在桌上的信封。
“加上我现在还剩的钱的话还差一点。”
“我还有点积蓄,你拿去吧。”
“哎?”郁夫拼命摆手,“不行不行,你那么辛苦赚来的钱!”
“拿去!”
“……”
现在多说一句话都觉得很费力,龙哉喘着气,努力想要缓过来。
“阿龙!我们去看医生吧!”郁夫站了起来,绕着桌子走到龙哉边上,把手探向他额头,“又发烧了!”
“不用……”
“可是你看起来病得很重啊!”郁夫急了,牵起他的手就拖了起来。
龙哉被迫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一直发烧,咳嗽还那么厉害,看起来那么虚弱,这样子你会倒下的!”紧紧拉着龙哉的手,郁夫开始往门口走,声音里都快带着哭腔,“我们去看医生吧……”
就在打开门的一瞬间,龙哉从身后伸出另一只手,快速地撑到了门上,门“咚”地一声又合了起来。
“我不去……”龙哉的气息也有点急,他把郁夫的身子扳了过来按到门上,低下头,无力地把头搁到郁夫的肩膀上,“我没事……”从耳畔传来的声音很轻。
再怎么没事也不是没事的样子,郁夫噙着眼泪抬着头,他看不见龙哉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么晚了,医生也已经睡了吧。”龙哉又像缓和气氛一样地妥协地说了一句,“我明天会自己去的……”
“真的?”
“嗯。”像哄小孩一样应了一声,龙哉把头抬了起来,尽量露出一个让郁夫舒心的微笑。
“我明天开始,就试着把画去卖掉一点。”扶着龙哉到床边,郁夫让他躺下,把被子捂好,“所以你不要担心钱的问题,身体最要紧。”
就在郁夫要转身的时候,躺在床上的人一把牵住了他的手。
“如果……我的病没有办法治……怎么办?”龙哉的手的温度比长年累月都是冰的手的自己还要冷很多,郁夫微微动了动指尖,翻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一定可以治的。”郁夫在床边坐了下来,“不要把事情想的太坏……”这句话不知道是在安慰龙哉,还是在安慰自己。
看着龙哉毫无血色的脸,却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样只知道干着急却什么忙都帮不上的自己,真的好讨厌。
“哟!稀客!”
“少开玩笑了。”龙哉走进深町的诊所,坐了下来,趴到了桌子上。
“你终于过来了。”深町正在检查药品,看到龙哉来了之后,立刻迎了上去,“嗯……看起来比之前更糟糕了。”
“不管检查的结果如何,一定要如实地告诉我。”龙哉根本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喂……你这个态度……”深町本来还想故意生气一下,但是发现龙哉的额头两边已经渗出了虚汗,才发现他是真的似乎连抬眼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外面太阳姣好,使冬日里都洋溢着暖意,可是诊所里却死气沉沉,一点生气都没有。
“所以说……是没有办法治了?”龙哉一脸淡定的表情让深町很是惊讶,他看起来好像只是听到了明天要下雪一样的表情。
“是的……”深町看着化验结果,缓缓地开口了,“按照目前的医疗水平的话……”
“哦,这样啊。”龙哉摇摇晃晃地起身,“那我这样还能撑多久?”
“不好说。”深町眉头紧锁,“可长可短。”
“不要告诉任何人。”龙哉用命令的语气说完后,便打开门。
“那……再给我一包火柴吧!”深町在身后急促地喊道。
龙哉笑了笑,掏了包火柴扔过去,深町一把接住,火柴上还有余温,但是火柴原来的主人的生命,却在淡淡地冷却。
“我去看过医生了。”当郁夫一回到家的时候,龙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医生说没事,就是感冒严重了点,吃点药调整下就好。”
“啊!太好了!”郁夫一瞬间变得愉悦了起来,走路的时候脚步都变得轻快了不少,“我每天画画的时候都在祈祷,祈祷你可以快点变得健康起来。”郁夫坐在了龙哉对面,望着他的眼睛。
“那你这样还能画的好吗?”龙哉调侃他。
“当然能啦!”郁夫笑了起来,“好歹我对自己的画技还是自信的。”
然后就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起了自己今天卖了多少多少画之类的。
“我觉得艺术这种东西是可以突破时间的界限存在下去的。”
“嗯?”龙哉不解。
郁夫的表情突然变得认真起来:“因为像画这样的东西,是可以永远地保存下去的吧,就算画的作者已经死去,但是他留下的作品却被保留了下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幅画中作者倾注的东西也会一直存在下去,很久很久。”
“所以很多画家在死后人们才发现画的珍贵。”龙哉还是不忘挫伤他的积极性。
“我可不想这样!”郁夫想象了下这样的状况,一脸惨淡,“那画家本人又不知道,太可惜了。”
龙哉喝着热水,看着郁夫脸上生动的表情,突然觉得很好笑,这家伙会不会想太多。
“不过我想他们在画画的时候肯定心无杂念。”郁夫继续说道,“只是为了追求利益和金钱的话,也难以全身心投入到作画当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