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上眼深呼吸,默默对蒋家说了句抱歉,然后张开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清了清嗓子。
世界似乎在这一瞬间都变得安静下来,啜泣声也停止了。
不是错觉,真地在哭。
钟离然嗓子发紧,拔高了声音,要把演了十几年戏的经验全发挥在这一刻了。她做出一副打电话的样子,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毫无异常,并且轻松明快。
“我在厨房这里,你要吃什么?……上锁了?我看看,哦,是锁上了!……你有这里的钥匙?那行,我去找你拿钥匙。”
廊灯熄灭了,死角处一片黑暗。
厨房门是在走廊的尽头,和全封闭的墙壁之间挂着一个消防箱。钟离然踮着脚走到消防箱里边,卡在犄角里,贴在墙壁上悄无声息,被阴影遮挡住了大半。
等了有两分钟,厨房里传来一阵低低的闷哼,还有挣扎时碰到杂物的低沉声响。然后门开了,里边同样没有开灯,一个人影披着黑暗探出头往长廊的一端看了看。
当然没有人,保安都在各个楼梯口戒备,这里只有一个钟离然,藏在他的身后。
钟离然连眼睛都不敢动,也不知道出来的会是什么人。但听到伴随着撕扭和挣扎的动静,两个不同的脚步声掺杂在一起,凌乱无序,还有女生被封住嘴时,喉咙间发出的呜咽。
猜对了!
钟离然从消防箱后边出来,终于在安全出口的绿色标识下,看到了前方的人——一个肥硕的男人,挟持着蒋千菱往长廊出口走。似乎感觉到身后的气氛不对,男人惊恐地回头。蒋千菱也被迫带着转回来半个身体,瞪着一双泪雨朦胧的眼,在呆滞片刻之后,她立刻剧烈地挣扎起来。
钟离然没有停留,留给蒋千菱一个愧疚哀伤的眼神,也不知道这种光线下,她能不能看到。
只是绕半个圈,三五步的距离,钟离然闪身冲进了厨房,从里边反上了门锁。她拉开灯,压着声音叫了一声:“子桑!?”
厨房深处传来一阵响动,同样是嘴巴被封住时,努力用闷哼发出的声音。
钟离然终于松开手里的瑞士刀,去掏手机,一边朝里边走,低头给田田拨电话,让她通知保安队救蒋千菱。
看到子桑的瞬间,钟离然才是真地放松下来。
子桑看起来还好,只是被胶带贴住了嘴巴,反捆了双手,随意地丢在柜子脚下,连头发都没有特别乱。想来是她腿不能动,那个绑匪根本没把她当回事。钟离然也相信她的机敏程度,没有逃生把握之前,不会激怒绑匪,给自己找罪受。
只是她的神情看起来很痛苦,她抬头看钟离然的那双眼,突然之间滢晕出了泪意。眼眶发红,却在泪出现之前,变得凌厉冷静,眼珠转向斜下方。
钟离然愣了下,在深处捉到这个眼神的深意,再看她的姿态,就很奇怪了——像是临时被人脱到这里,然后就再也没有动过。
她的腿不能动,但上身也需要这么僵硬?
钟离然脚步不停,只是放慢了许多。等她绕过一张桌子之后,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子桑后背紧贴着柜子,完全是把柜子门给挡住了。但那里是有门的么?
钟离然连蒋千菱都算进去了,唯独没想到,绑匪会是两个人!
又往前走了两步,子桑不易察觉地摇了下头,眼睛还是往那个方向看。钟离然咽了口唾沫,冲着她喊道:“终于找到你了!你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子桑眼里全是茫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钟离然又掏出手机,开了免提,还是拨给田田:“你通知保安队,全部撤离,都出去,到长安街去!”
田田捂着话筒低声说:“长安街可是隔了两条街啊!保安都撤了,蒋小姐怎么办?”
子桑听到这里,就明白她的含义了。子桑不赞同这种方式,没有胜算不说,搭上另一个人倒是非常容易。但是不管她怎么瞪钟离然,后者都假装没看到,专心致志地演戏。
“是,跟他们说,五分钟之内撤干净,一个都不要留。”
“你到底要做什么呀?”
钟离然已经很接近子桑了:“我们只要求我们的人平安,对于其他事情,还在乎那么多干什么?我们是警察吗?要为人民铲除邪恶力量吗?当然不是。那个人肯定也有他的难处,只是走了歪路,不用把他逼得太紧。”
田田低呼:“天呐阿然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就按我说的办,把我刚刚的意思,想办法留在大厦的出口处,让那个人看到。如果他能放了蒋千菱,那就当做今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蒋氏也不希望在本部里发生这种事情,还被捅到媒体上。”
“如果蒋小姐不幸……”
“如果,我们的人,不管是谁,受到一点点伤害,蒋氏都不会饶了绑匪。蒋总有这个能力做到,肯定能做到。但是蒋总也可以选择放,只要我们的人没受到伤害。这两条路要走哪一条比较好,不是一眼就分辨出来了吗?还用犹豫?”
挂了电话,钟离然已经走到子桑面前了。她小心地撕掉子桑脸上的胶带,用指腹轻轻替她揉脸上被揭红的地方:“疼不疼?”
好像真得不知道子桑背后藏了一个穷凶极恶的人一样。
子桑配合地摇摇头:“还好,就是绑得时间太长了,手有点木。”
钟离然突然抬手,把子桑抱在怀里,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没事就好,只要你没事就好。以后再也不要掺和别人的事情了,哪里都不要去,呆在我身边。我现在就带你回家。”
做戏做全套,隔着一道人墙,还要近距离表现给绑匪看。钟离天后的劳模称号不是白来的。
子桑在钟离然脖子中间蹭了蹭,努力表现出亲昵的样子,心里琢磨着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能体会这些微妙的情感吗?是不是应该加把火?
子桑抿了抿嘴唇:“我爸妈已经认识你了。这次回去了,你带我去见父母吧。我们商量个日子,把婚结了。”
☆、第61章
子桑的本意是吓唬自己身后那把刀子,结果把钟离然给吓住了……
“你说真的?今天晚上怎么样!?现在就回去!”
桃花眼在昏暗的灯光下瞬间亮了起来,钟离然点燃了她的小宇宙,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兴奋起来,并且有火山喷发的趋势。演戏而已……这演技也是没sei了。子桑明显感到身后那把刀子都颤抖了,可见那人的三观正在艰难地重塑中。
钟离然过来抱子桑,嘴里跟机关枪似的,乱七八糟一长串的琐碎事情都往外冒。什么“我爸妈比较严肃,但是没关系,我自己的事情不用他们管”,“形式婚礼不行,要不出国结婚”,还能扯到柴米油盐,嘴就不停。
子桑动了下肩膀,躲开她的手。钟离然的手僵了一下,两个人对视一眼,子桑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没问题了,子桑动的时候,那个刀子并没有追上来。
子桑:“先给我手解开。”
钟离然敛着眼神,表情很严肃,嘴上的口气不变:“哦!我都给忘了!”说着,抬手环到子桑背后。
子桑给钟离然比了个口型:小心。
钟离然冲她一笑,手贴着她的腰过去,指尖带来一阵□□。子桑要很努力才能压制住自己躲开的冲动,任由她半抱着自己,摸瞎得解那个死扣。
这个过程太漫长了,钟离然要尽量减少自己的活动范围,以防不小心碰到那个人,“发现”第二名绑匪的存在。还要提防着那个人有主动性的动作。直到绳子解开,子桑挣脱出来,两个人都出了一身的冷汗。
钟离然问:“你的轮椅在不在?”
子桑摇摇头,目光很沉,钟离然也绷着一根弦还不敢放松。越到最后越怕出意外。钟离然拉着子桑的手腕,给她揉了两下,转过身背对着她:“背你走。”
子桑趴在钟离然的后背上,两只手很自然地放到了钟离然的外衣口袋里,把那把瑞士刀握在手里。她能感觉到钟离然的后背有多僵硬,也就知道她其实也是恐惧的。子桑觉得这场无妄之灾里,自己是够倒霉的,又觉得钟离然被自己连累得也够呛。
这样劳心耗神一场,人能虚脱过去。
子桑往前凑了凑,在钟离然脖颈下亲了亲,很轻柔,并没有多少黏腻的缠绵在其中,倒像是互道“早安”时的清爽寻常。
钟离然微微侧头,看着子桑:“占我便宜啊!”
子桑跟着笑起来:“就占你便宜,怎样?”
“当然是讨回来咯!”钟离然作势要把子桑往桌子上放,“来试试谁的战斗力比较强?”
子桑在她胳膊上拧了一把:“别闹!我已经快散架子了!”
钟离然乐呵呵地继续往外边走:“行行行,先回家找张床给你躺一躺,然后再说。”
身后那个柜子一直没有动静,不知道钟离然是跟田田的电话给他指出了希望之路,还是被现场版蕾丝边给震惊了。总之他不动,那就是钟离然赌赢了。
出了厨房的门,不用钟离然提醒,子桑在她回身的时候,迅速把刀子卡在门闩里边,绊住了门锁。钟离然往楼梯间跑,这个时候才终于放松下来:“刀子是活的,顶不了多久,撞几下就能撞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