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克欧则突然看见了另外的画面。
——石头砌成的圣坛下开满了白色的百合花,一个男人——安克欧明确地知道那是一个名为马里乌斯的罗马男人——站在一个金色的帐篷外,认真虔诚又含着怨恨地看着帐篷内的两座雕像,这两座雕像苍白、纤弱、脸上的表情冷厉而严酷,又有着儿童特有的不经世事——其中一座雕塑突然就朝着他睁开了眼……
……
“……安克欧,安克欧?”
“卡莱尔?”安克欧看着对方怪异的神色问,“我怎么了么?”
“……不,没什么。”他摇头,“我只是想提醒你,你可能要抓紧时间了。”
“好的。我马上就好。”安克欧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完全忽略了身后男人灼热的视线。
安克欧坐进副驾,正要关上车门,卡莱尔就已经为他关上了,并且还身份体贴地为他系上安全带。
但他自己也没系安全带。安克欧看了一眼卡莱尔,视线中含着一些不易察觉的无语。
卡莱尔像是完全没看到一样,打开了车内的音响,车速也十分平稳。
是德沃夏克的曲子,音调平缓优雅的大提琴。安克欧听着几乎要睡了过去。
神思模糊间就感觉一股冷意靠近了自己,安克欧不由得抖了一下,再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肩上多了一件质感良好的外套,唔,还有着一丝清冽的味道。
卡莱尔已经把车子停在了福克斯高中的门前。见他醒了,卡莱尔道,“我看你似乎有些冷。”他说着,将一个餐盒递给了安克欧,“埃斯梅的爱心早餐。”
“……谢谢。也替我谢谢埃斯梅。”安克欧心里十分不自在,仔细说起来,对方只是他同桌的父亲,两人也只见了两面,其中一次还是颇为尴尬的心理医生与精神症患者的关系,在安克欧心里,这样的关系还不足以让自己能够接受对方如此体贴的关心。
并且,他竟然穿了其他人的衣服!
如果是爱德华的衣服,他倒是还能勉强接受。安克欧纠结地进行心理活动,卡莱尔却再次靠近了他,手指灵活地解开了安全带,“好了,安克欧,你要去上课了。”
安克欧点头,正要下车就听见对方道,“哦,差点忘记告诉你了,爱德华有些不舒服,最近可能都要请假了。如果有什么不方便尽管去找爱丽丝她们。”卡莱尔说着还特意看了一眼他的手腕。
“好的。”安克欧道,他打开车门下了车,还能感觉到身后卡莱尔还在注视着他,他忍不住也回了头,正对上男人温和包容的眼神——就像父亲一般——让安克欧几乎是落荒而逃。
接下来的一天里,安克欧都有些不在状态。他不断地回想起卡莱尔的眼神,不断地被唤起内心深处对于家人的渴望,对于父亲的渴望。
他竟然在死后进入了一个只有他自己的世界,这难道不是很奇怪么?
很多次,安克欧都在想,自己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到底是如何拥有了那么多的东西却又连一个远亲也没有;更让他疑惑的在于信用卡的账单从来没有出现过,他曾试图找出为他还信用卡的人,却屡屡受挫,直到最后,他终于产生了一个念头,或许这整个世界都是不真实的。
也只有幻想中才会有这种事发生吧。
可是现在,卡伦一家却又让他有了活着的感觉,会有人关心他是否吃了早餐,也会有人在他受伤时亲自送他上学,并且像普通的家长那样关心他在学校的生活。
他忍不住想自己的状况或许好了一些,毕竟他已经开始认可这个世界以及周围人的存在了不是么?或许可以减少些药量?
爱丽丝在午餐时分等在了生物课教室的走廊里,安克欧看到了她,拿起课本就要离开,却被自己身后的女孩叫住了。
对方的声音似乎有些沮丧,又有些害羞,她问,“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你的身边有人坐么?”
安克欧看着贝拉,微微侧头观察着她的表情,然后声音有些冷淡地回答她,“我的身边有人坐了。或许你认识他,爱德华·卡伦。”
“可是他并没有出现不是么?”
安克欧静静盯着女孩,直到对方垂下头,才道,“如果你想问他什么时候会来学校,很抱歉,我并不清楚。”
“不……”贝拉动了动嘴唇,到底没说出自己不是想问爱德华·卡伦为什么没有来。
她的确想问那个英俊的男孩子为何突然间请了假,一贯敏锐的直觉告诉她这与她的到来有关,可是无论如何贝拉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安克欧觉得自己尚且不知道爱德华的情况,实在没有义务去解答一个陌生女孩关于爱德华的疑问了,抬脚就向着爱丽丝走去。
爱丽丝站在那里,隔着墙壁也能嗅到那女孩血液的甜美气息,她忍不住皱了皱眉,直到看见安克欧走出教室,她刚露出微笑,那表情就凝固在了她的脸上。
那是什么?
——冰冷的北极,一个金发的青年在冰雪雕刻的大殿内咬了安克欧的手腕,鲜血从安克欧的手腕流下,划过青年的嘴角,安克欧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他闭着眼睛,身上穿着远古的罗马人才会穿的白色的托加袍,头上还戴着一顶王冠,一只手臂放在了腿上,另一只则被青年含在唇间,他无动于衷,任由青年贪婪地吸取他的生命之源……
安克欧……爱丽丝呼唤着他,一遍又一遍,直到对方终于睁开了眼睛……
爱丽丝猛然清醒。
☆、005
这一周剩下的几天里,不仅是爱德华没来上学,卡伦家的其他孩子也都没来,虽然每天早上还是卡莱尔送他去上学,埃斯梅也每日为他准备早餐,但安克欧还是觉得有些孤独。
这天早上卡莱尔带着安克欧去医院复查,半路上却遇上一起凶杀案,两人路过封锁现场时就看到那个受害者倒在一片血泊里,安克欧只觉得这样的场景很恶心,卡莱尔却能从中嗅到同类的气息。他没想到竟然会有其他的吸血鬼来到了福克斯,并且,光明正大吸食了人血。
卡莱尔将安克欧送到了医院就离开了,临走时还留给安克欧一个抱歉又无奈的眼神。
安克欧倒是觉得无所谓,事实上,他的手腕早就好了,是卡莱尔坚持要送他。
如常走进杰曼迪医生的办公室,一头黑发的女医生已经微笑着坐在那里等他了。
“最近还好么,安克欧?”
“感觉还不错。”安克欧在杰曼迪对面坐下来,“最近睡眠质量要比原来好多了,只不过还是经常做梦。”
“唔,还是有好转的。”杰曼迪医生点头,“那么安克欧,你的梦境有没有什么变化呢?”
“有。”安克欧有些迟疑,“最近我总是梦见自己坐在一个冰冷的大殿中,台阶下面有很多埃及人和罗马人……他们……他们跪在我的脚下。”
“还有其他的么?”
“一个看不清脸的金发男人……唔,他似乎是个吸血鬼,我竟然把我的手腕伸出去让他咬。”安克欧说着表情有些僵硬,“我的梦似乎有点太奇怪了。”
“不。”杰曼迪医生笑得十分艰难,“安克欧,你只是想象力很丰富罢了,不过这说明每天即使是在睡觉的时候你的大脑仍然在高速运转,这会让你不停地做梦,这一次不如调一下药吧,多吃点有助于睡眠的。”
“好。”不过,“杰曼迪医生,您戴美瞳了么?”为什么眼睛是红色的。
“咳,是的。”杰曼迪医生点头,然后又不好意思地说,“事实上,我还去做了微整形。”
是比原来漂亮许多。安克欧暗暗点头,完全没注意到医生脸上凝重的神色。
……
卡莱尔离开医院后就去了犯罪现场,但他刚才嗅到的气息已经全然消散了,在短短的几分钟内?现在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这绝不是一个寻常的吸血鬼,卡莱尔十分确定这一点,毕竟,就连沃尔图里的长老们也无法让自己的气息隐藏至此。
福克斯的普通人可不知道自己身边隐藏了一个吸血的怪物,大家都沉浸在了即将到来的春季舞会的氛围中。
爱德华也恢复了正常。
只不过,安克欧觉得自己的这个朋友似乎恋爱了。
生物课的时候,伊莎贝拉斯旺就坐在两人身后,安克欧就注意到爱德华不止一次侧过头看他身后的女孩,他甚至因此不小心捏碎了一块洋葱根尖的玻璃标本。
“爱德华?”
“嗯?”
“需不需要我和斯旺换个位置?”
“不。”爱德华摇头,迅速地把目光收回放在标本上,“中期。”他把显微镜推给安克欧,“你
来看看。”
安克欧扫了一眼,“着丝粒排列在细胞中央,纺锤体清晰,中期。爱德华?”
“嗯?”
“该你了。”他还是和斯旺小姐换下座位吧,真担心爱德华的脖子会扭断。
“不……”爱德华叹了口气,“安克欧,请你放弃换座位的念头,相信我,真的不需要。”
“好吧。”安克欧表示既然爱德华不在意,他就更不用坚持了。不过,他总觉得爱德华是在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