赦大老爷瞥过去一眼,懒洋洋地道:“这不是废话,没有继任的谁敢走啊。老太太,若只是这事儿的话,那我可就先回去了,明儿一早还得上朝。唉,我可真是羡慕你啊,老二,用不着每天起早贪黑、顶风冒雪地上早朝,得少受多少罪啊。”
只这一个羡慕,说得政二老爷脸都黑了。别以为他听不出来,贾赦这绝对是再鄙视自己,讽刺他只是个五品小官儿,连上早朝的资格也没有。二老爷在心里也暗骂自己,明知道贾赦是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还偏要跟他搭话儿,可不就是自找的。
“你等等,”贾母原还在揣测林如海的心思,这会儿见贾赦真要走,忙叫住他道:“林家那宅子我自然知道,只是那里怕是都有近二十年没人住了,仓促间哪还能住得舒坦。黛玉那孩子自小养在我身边,别提养得多精细了,女婿的身子又还弱,又怎么能住得惯。你……”
大老爷站在上房门口,也没再坐回去,道:“放心吧,那处府邸,妹夫早几个月就命人修整了,再说这些年一直有人看房子,有什么不能住的。便是真的住着不舒坦,林家也不是没家产的,再买一处宅子便是了。老太太还是早早安歇,别整日想那没影儿的事才好。”
贾母听得他话中有话,脸色便又沉了一分。这孽种提起林家家产的事,莫非是周瑞他们叫林家看出了什么端倪?还有什么没影儿的事,贾母第一反应就是两个玉儿的婚事。当初她与林如海有所约定,难道这事如今起了变化不成?
是不是也正因这些,女婿林如海才进了京城也不知会荣国府一声?
一时间,贾母有些心慌意乱。她对林家和女婿林如海还是十分看重的,若是林如海没了,林家的家产便能贴补荣国府一二;若是林如海安好,便能对宝玉父子有所提携。但这一切都建立在林、贾两家姻亲关系亲密,更甚至下一代也亲上加亲之上。
可从宝玉和几个下人的反应来看,林如海似乎并不满意宝玉,在扬州时便对宝玉平平,甚至还不如贾琮那小子亲近。如今看来,林家更是对贾家都疏远了。
赦大老爷可不管她多心烦,见没人吭声了,便自顾自地往外走。临到快出门了,又听见王夫人隐含关切的声音,“请问大老爷,您在宫里,可曾见过元、太妃娘娘,她,她可还好?”
这问话让大老爷的脚步一顿,回过神来扫一眼王氏,心中哂笑。如今倒是知道关心闺女了,早干嘛去了?老爷他可还记得,当年要送贾元春进宫当差的时候,最坚定、最积极的,可就是王氏这个当娘.的了。这时候再惺惺作态,晚了!
“倒是在太上皇宫里见了一面,还听大侄女弹奏了一曲。哦,倒是有个事忘了跟你们说,过几日便该有旨意下来,圣上准许椒房眷属每逢二六之期,便可进宫请见。你们若真是担心那孩子,到时候递牌子求见便是了。老二啊,你想不想你闺女啊?”
政二老爷神色郑重,眼神轻蔑地看向贾赦,对着皇宫的方向拱拱手道:“大哥且慎言。娘娘既然已被封为太妃,与我等便是君臣有别,万不能再将以前的称呼挂在口上。不然,便是对老圣人,对皇家的大不敬。若是被旁人听到了,怕是要遭弹劾的,大哥可要谨记啊。”
哎呦!这倒是教训起老爷来了。
赦大老爷就看不得政老二这副古板端正的模样,当即便坏笑一声,道:“得,本来还有桩更大的喜事要跟你说说,不过看你这样子大概是不想听的。罢了,我走了。”
贾母一听说有大喜事,忙又唤住贾赦,不计前嫌地笑着问道:“好了,政儿不过是这样的性子,话倒也没说错了,还不是为了你好。有什么大喜事还不快说来,让我们也跟着欢喜欢喜。”
方才贾赦说那事便很好,她们若是能有机会时时入宫,便能更了解宫中的形势。等日后探春再大一些,也能带着她进宫几回,说不得便能得着些造化呢。只是不知,贾赦口中更大的喜事,又是什么。
“圣上许了妃嫔们家中重宇别院的,能请旨归省。太上皇当时听了,便说元春也入宫多年了,也叫算上她一个。”赦大老爷也不吊他们胃口,说罢了便问道:“老二,你这当爹的也能见见闺女了,这是不是件大喜事呢?”
第七十八回 贾母发话皆大欢喜 如意算盘打得很响
在荣庆堂撂下个大惊雷之后,赦大老爷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那母子、婆媳、夫妻三个震惊之余,坐在那儿面面相觑。
“老太太,这事您看……”是不是真的啊?王夫人最先回过神来,眼神有些殷切加忐忑地望着贾母,希望她能给自己个肯定的答复。
后.宫妃嫔能够大张旗鼓地归家省亲,这是历朝历代都少有的事情,至少王夫人是没听说过的。若是贾赦的话是真的,她的元春又能赶上这桩盛事的话,也不枉她对女儿这么多年的期望。
“这事事关皇家,他既然敢说出来,那便不会是没影儿的事。想来,朝中不几日便该有旨意下来了。所以,太妃娘娘能归家省亲的事,应该是确有其事的。”虽然很不情愿,但贾母不得不承认,如今的贾赦确实是整个贾家耳目最通明的那个。
知道了省亲这件事,贾母心中的想法也有了变化。
起先,她只觉得元春跟了太上皇,日后怕是没了希望。可如今想来,却也并非一定啊。太上皇前几年虽然差点没了,可如今瞧着身体尚好,近几年都不会有事。他老人家虽然已经禅位,可朝堂上的势力却还尚在,多少老臣都在那儿站着呢。有时候,便是今上说话都没他老人家管用。
如今,太上皇能在今上提起省亲之事时想起来元春,那想必是对她那孙女儿十分宠爱的。老夫少妻的关系里,少妻总是会沾些光的。这样说来的话,元春说不定也不是步废棋呢。有了她得宠的几年工夫,政儿许是能换到更好的位置上,宝玉的举业亦是可期啊。
再加上,她已经将探春养在了身边,这丫头倒是个难得有上进心的,人又出落得玫瑰花儿一样动人。等日后送进宫去,有着元春的帮衬,说不得便能在宫里熬出头来。那到时候政儿和宝玉的前程,便算是统统有着落了。
心中想着荣国府的美好前景,贾母的脸上便带出些笑意来。但她也算是个稳得住的,很快便将注意力转到元春归省这件事上。家中做妃子的女儿能够回来省亲,这是阖府上下的荣耀,可是轻忽不得。更兼之,元春乃是唯一的太妃,怕是更会吸引各方的关注和羡慕呢。
“政儿啊,此时宫里虽然还没明旨出来,但这事怕是八.九不离十了。咱们既然提前得到了消息,怎么着也得先准备起来,不然到时候动手的人家多了,抛费会高得多不说,就怕到时有什么准备得不周,让娘娘受了委屈,丢了老圣人和娘娘的颜面,你说呢?”
贾母一时间踌躇满志,将林家的事也暂且抛到了脑后,笑呵呵地跟贾政商量道:“方才说到有重宇别院之家,咱们家如今虽然没有,但紧着操办起来,也不过是几个月的工夫便得了。太妃娘娘入宫多年,到如今才能回来一次,咱们这些做亲人的,可不能让她丢面子。”
贾政与王夫人闻言,皆是欣然点头。贾母一连两回提到娘娘面子、颜面,这也是他们心中所想。那省亲别院不但关乎着娘娘的颜面,更是他们荣国府的颜面,是万万不能简陋的。
只是,政二老爷递了个眼色给王夫人,王夫人便面带难色地道:“老太太,娘娘是我们二房的人,给娘娘建省亲园子,自该是我们这房出钱出力的。只是……您也知道咱们府上的情况,我们与大伯他们并未分家,手中的积蓄便有些……”
贾母一听便明白老二两口子的意思了,当即打包票道:“胡说什么呢,娘娘归省的荣耀,那是咱们整个荣国府,甚至是整个贾家的,便是隔壁宁府也得凑份子。这建园子的事,自然该一家人齐心合力着来。建园的银子,就从公中出,若是不够的话……”
她扫一眼目光殷切的王氏,又看看旁边面带羞窘的儿子,笑道:“我这里算一份,你们两房各算一份,再加上宁府算一份,咱们四份平摊。这是为了整个贾家的荣耀,想来他们也不会拒绝。若真有那油盐不进的,放心吧,还有我老婆子呢。”
贾母的算盘打得很好,这次修建省亲别院,必须让那孽种出大头儿。不说旁的,单就他两口子银子多,就该他们多出些。就像她说的,太妃省亲那是整个贾家的荣耀,没得只有他们在这儿发愁,倒叫那两口子白捡个便宜的事情。
而且,贾母也有自信,能将贾赦说动了。元春当了太妃,又是能在太上皇跟前说得上话儿的,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成为老贾家的靠山。只要跟那孽种说明白了,他绝没胆子一毛不拔。当然,若是他真敢豁出去了,贾母也觉得自己有法子。
听贾母这样一说,贾政和王夫人皆放下心来,脸上不由笑得更开了。他们就担心花费的事,接驾,哪怕是接太妃的驾,那可不是件小事情,当中花费不知道要多少,他们绝承担不起。当然,即便是能承担得起,他们也没打算自己受着。凭什么大家荣耀,却要他们掏腰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