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淡地瞥一眼面露不忿的王熙凤,心里对她也有些意见。以前还不觉得,如今却发现这女人的眼皮子也太浅了些。不过是间香皂铺子,又不是方子,也值当她闹到他老子这里。在他看来,区区香皂不过是小生意,后山那两个工坊才是大买卖呢。
迎春早晚是别人家的,贾琮又太小,能不能长大都是两说,现如今就闹着争家产,不仅吃相难看不说,还给他老子留下个眼界小、心思贪的印象,日后能有什么好处?!
大老爷是知道这儿子心思深的,也不接他的话,反而道:“琏儿日后总是要袭爵的,若是有朝一日边关开战,我是要上战场拼一拼的,若是能挣些军功,也算我上不辱没父祖,下不愧对女儿。琏儿,你放心,你老子绝不会留下个三等将军的爵位给你。”
“我如今让你整日操练,也不知你心里有没有怨我。只是,你是我的嫡长子,这个家日后总是要你撑着的。即便是不上战场,御林军、锦衣卫,我总要给你安置个合适的地方,伸手好些总是占便宜的。至于我手上的产业……”
又一次提起家产,赦大老爷的心实在滴血的。家产、家产,特么的有一半都不是他家的了!
“我手上的产业,日后只会越来越多,内中也有些复杂。我如今也说不出会怎样。但,有一句话给你们。我的三个儿女,每个我都会给一门营生。给了你们之后,是做大做强,还是关门蚀本,全在你们自己。”
“那,我们二爷的是什么?”
第十七回 蝴蝶翅膀难改灾情 圣上病危皇位传承
当日书房里,王熙凤那一问并没有得到答案。除了尚在懵懂的贾小琮,余下四人皆对她报以莫名的眼神。说起来,金陵王家也是世家之一、县伯府邸,怎么就教养出这么个眼皮子浅的嫡女?!
贾琏心中对王熙凤有些失望,原先的凤姐儿并不是这样子的啊。性情爽利,言谈机敏,尽管十分泼辣善妒,但也让他十分满意。如今这幅掉进钱眼儿里的样子,是他没有见过的。
不过这失望也只是在贾琏心中一闪而过,很快他就没有精力去考虑媳妇的事了。赦大老爷因着儿子的体能已经初步练成,开始给他加功课了。琏二爷好容易熬过几个月的高强度训练,还以为终于能缓口气的时候,就又被他老子扔进了水深火热的坑里。
大老爷的将军府建得很快,元宵之后开建,不过四月间便已经竣工。只等将房子晾一晾之后,便可以收拾收拾住进去了。
邢夫人对收拾房子很有兴趣,就连香皂铺子的事都暂时放下,带着迎春和琮哥儿隔三差五就回去一趟,说是给老太太请安,其实更多是回去看房子,琢磨着自家的府邸该怎么收拾。
政二老爷在大老爷下了通牒之后,经过了深思熟虑,到底是把外书房等地腾了出来。他荣国府正房住得好好的,没必要为了一点犄角旮旯的小地方,惹得兄弟不睦。二老爷是读书人,最是知道孝悌礼义的,做一回让梨的孔融,他甘之如饴。
当然,政二老爷嘴上是这样说,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便只有天知地知,被摔得粉身碎骨的杯盘们知道了。
三月间,赦大老爷在京城最繁华的两条大街上,各开了一间专卖玻璃器皿的铺子。里面玲珑满目、晶莹剔透、造型各异的玻璃器皿,从一开始便吸引了整个京城上流人士的目光。即便里面东西的价格,标的像是要抢钱一样,仍旧吸引了无数勋贵富商蜂拥而至,连门都差点挤破了。
每每周奇跟大老爷报账的时候,老爷的心都在滴血。他知道京城里有钱人多,却还是大大低估了这群人的消费能力,当初他就该把价钱再标高一倍。还有宇文祜那个混蛋,一张嘴就是五成,他怎么不去抢!还好老爷他据理力争,只给了四成半而已。
手里有钱心里不慌,但大老爷银子挣得快,花的速度也不慢。玻璃工坊这边银子如流水一般进来,水泥窑那里却是无底洞一样,赚多少银子大老爷都一股脑扔进去,偏偏还听不见响儿。
这样的行为让很多人摸不着头脑,至少周奇就问过,制了那么多水泥,为什么不推广出去挣钱呢?就连宇文祜也问起过,赦大老爷给他们的只有一句话,还不到时候。
宇文祜开始并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但等到鄱阳湖、洞庭湖地区开始普降暴雨,水位不断升高,整个长江中下游的州府都在受灾的时候,他才明白贾恩侯的意思。他囤积那么多水泥,为的就是这场洪水。
从六月中旬开始,一连四十多天的大雨下来,到七月末共有三十多个州县受灾,殃及的百姓多达上百万。朝廷上下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洪水打了措手不及,虽然救灾的命令传下去多日,各地的行动却很缓慢。尤其是户部,连起码的赈灾银两都筹备不出。
老圣人对此十分震怒,国库空虚他是知道的,却实在没想到竟空到就剩下一堆欠条这种程度。可即便摘了户部尚书的脑袋,没银子还是没银子。老圣人无奈之下,只好从自己私库拨了银两,派人南下督办赈灾事宜。
打从南边开始有受灾的消息传来,宇文祜看着大老爷的眼神儿就不太对劲儿。这货也不知得了什么造化,改邪归正了不说,难道还学会了未卜先知不成?他是怎么知道南边要发水灾的,不仅早早囤积了那么些水泥,还不停事地往南边运。
不过,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救灾,肃王爷倒也没对贾恩侯追根究底,左右这货在他眼皮子底下呢,弄明白是早晚的事。
在洪水刚刚显出征兆的时候,赦大老爷便将水泥的事上了奏折,详细说明了水泥的作用和用法。因水泥是个新鲜物,从没人见识过,先时并未引起重视。老圣人也只是看在贾赦难得关心国事的份上,命几处州府采用此物,并美其名曰试验。
大老爷也不在意,一边加紧家里的水泥生产,一边命人将送到南边的水泥用做加固堤坝。明知道有如此天灾,却不能提前示警、未雨绸缪,贾赦心中对那些灾民多有愧疚,却也只能尽力在旁的方面弥补。他并不想当个神棍,更不想把命赔进去。
是以,从六月开始,赦大老爷每日的脸色都是沉甸甸的,连最小的琮哥儿都不敢往他跟前凑了。而当九江大堤决口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大老爷更是沉默地在书房坐了整晚,直到第二日被老圣人宣召,进宫见驾。
贾赦这个闲散勋贵,之所以会在这种紧急关头被宣召,皆因水泥在洪水中建了大功。被老圣人点名的几个州县,被水泥混着沙子、石子加上钢条加固之后,在滔天的洪水之中竟固若金汤。这让老圣人庆幸的同时,也对水泥这东西寄予厚望。能不能扛住洪水,就看它了。
“恩侯,如今水泥尚存多少,能否供应紧急加固堤坝只用?”御书房里,将受灾地区的情况讲了之后,老圣人眼含期待地道:“若是加派人手,可否短时间建窑烧制?”
“回圣上话,臣的作坊已经在加班加点,但产量很难满足需要。此物本是臣的堂兄贾敬炼丹时,偶然得到的东西,臣当初不过看它能粘固砖石,烧些出来修修府邸罢了。那知此物竟还有如此大用,竟没有大力烧制。请皇上赎罪!”
大老爷对上老圣人瞬间黯淡的眼神,忙又道:“不过水泥窑并不复杂,臣已将图纸画了出来,若是人手材料足够,半月时间便可开窑,就是不知能不能赶得上洪水的速度。”说着,他将袖袋中的图纸取出,双手交到戴权的手上。
“好!”老圣人翻了翻图纸,发现十分明了,并且结构也不复杂,显得十分高兴。再一看其中还有水泥烧制的配方,更是大声赞了贾赦,看向大老爷的目光也柔和许多。
同在此间的几位皇子王爷,军机阁老,各部尚书、侍郎皆面面相觑,深知这回贾家算是又入了圣人眼里,日后对待荣国府怕是要换个眼光了。
老圣人原本张嘴就想封赏贾赦,话到嘴边又给咽回去了。此时正是灾情紧急之时,并不适合大肆封赏,倒不如等度过了天灾再说。正好也看看这小子能不能沉得住气,是不是个能用之人。
贾赦将水泥交了出去,便将心思转移到了水灾过后的疫病之上。在他的“梦”中,水灾是死了不少人,可更多的人却是死在了灾后的疫病上。将几个“梦”中的预防方子交给心腹,带着南下筹备药材,端看能救下几个人了。
另外,南方不稳百姓造反,导致老圣人一病不起,最终禅位宇文祜。这一次有了他的插手,却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这样的结果。可是,若让他袖手旁观,赦大老爷又于心不安。
就在他心中纠结的时候,赦大老爷却不知道,他这只小蝴蝶实在太小,并没有扇动翅膀造成海啸的能力。即便有他的水泥和药方,能够惠及的百姓也只限几地。南方灾区,还是损失惨重,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并且在洪水退后发生了大规模的疫病。
虽然在贾赦的暗示提醒下,宇文祜劝着老圣人换了一位南下押送赈灾银两的钦差,可结果却跟他“梦”中没什么差别。毕竟,贪的不是一个钦差,而是南面从上到下的整个官僚体系。即便钦差大人铁面无私,他们也能找到贪墨银两的法子,大不了让钦差永远留下便是了。再说,老圣人的眼光确实不怎么样,换的钦差比那一个也只是半斤八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