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种因得果。当初王柳不使坏,今天他就不会自己吃这个苦果了。
徐福抓着任职令和官服,饥肠辘辘,他的脸色微微发白,慢吞吞地往一边走去。苏邑突然大步走到他的身边,“你将他们得罪个精光,以后在奉常寺自处?”
徐福转过头来,盯着苏邑那张木然的脸看了几秒,随后用语重心长般的口吻道:“既然从一开始就注定不合了,为什么我还要委屈自己去接受呢?要得罪就干脆得罪个透,免得人家对你起了怨怼,还反将你当软柿子捏,以后变本加厉地欺负你。哦,知道莎士比亚吗?这句话就是名人莎士比亚说的。”徐福顺手灌完鸡汤,就转身让人给自己拿个软垫来了。
不知道坐门口会不会比较奇怪啊?
而苏邑在那头有点晕乎,“……杀死比亚?什么名人?怎的从未听过?”
当然没听过了。因为这话是徐福说的,不是莎士比亚说的。徐福非常不负责任地想。
徒留苏邑在那头纠结这位名人究竟是谁,而他暗自琢磨一阵后,便觉得徐福所言极为有理,当即朝着徐福的方向投去了隐晦的崇敬光芒。
又一个人沦陷在了徐福的随口胡诌之下。
而此刻徐福正在默默数着数。
一、二、三……
十、十一……
怎么还没来?难道这次他猜错了?徐福正疑惑不已时,突然便听见那头有人惊疑未定地喊了一声,“赵侍监?”
徐福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压根不存在的灰,主动上前几步,然后静待赵高的到来。
奉常寺中还未散完的其余人又愣住了。
他们没想到奉常寺一天之内,竟然会得到王上身边近侍的两次光顾。
赵高快步走到徐福的面前,见他面色发白,心中沉了沉,连忙道:“请徐太卜随我走一趟。”
其余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只能看着徐福施施然与赵高离去的背影,心中感叹,这新人果然来历不浅,幸好并未怠慢于他。
倒是苏邑更惊讶了。在他看来,徐福的占卜之术已经初现端倪了,不然他怎么敢说出请王上来做裁决的话呢?除非是他已经知道,这位赵侍监会前来接他前赴王宫。
真有本事也!
*
赵高奉嬴政令,前往奉常寺将任职令和新官服交于徐福之后,便立刻回到咸阳宫中向嬴政汇报了奉常寺内的事。嬴政想要知道其中纠葛还不清楚?很快他便得知,徐福之前的住所被人恶意破坏了,嬴政登时就拉长了脸。
加冠之行,徐福是有功之臣,这是毋庸置疑的,他比起那些出身世家,却永远摸不清自己站队方向的纨绔氏族子弟强多了。如今徐福遭欺压,那不就如同在他堂堂秦王的脸上掴了一掌?再得知徐福连膳食都未进,就气得去与人理论了。联想到他与自己同在咸阳宫时,想吃什么没有?
嬴政便顿觉徐福受了大苦!
何况那屋子还未清理出来,入了夜,徐福又何去何从?
嬴政完全忽略了,其实如今做了太卜令的徐福只要一句话,便能换个屋子。
他遂又将赵高打发了出去,命赵高将徐福带回宫中来。赵高也不再耽搁,迅速出宫接徐福去了。
等徐福坐着灰扑扑的马车进了宫以后,嬴政已经命人备好膳食了。
徐福下了马车之后,直接被赵高领到了用膳的殿里去。徐福对这块儿地方早已是熟门熟路,他姿态自然地走了进去,一眼便看见了跽坐于桌案前的嬴政。
“王上。”徐福总算记得行礼了,过后他便找到自己从前坐的位置,迅速落座,然后……等待开饭。
他的确是饿得过了头了,胃里得不到补给,脸色都是苍白的。
偏偏嬴政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见他面色苍白,忍不住皱了皱眉,问:“可是病了?赵高,去请侍医来。”
赵高听令,俯了俯身便要跨出宫门。
“不、不……”用。
后面那个字被迫地吞了回去。
嬴政看向他的时候,脸上写满着三个大字,“别说话。”
徐福:“……”可是我饿啊!我饿啊!饿!
但是吧,徐福又不好打击秦王关爱下属的积极性,于是他只能咬咬牙,憋住了,看病就看病吧,就当没事儿做个身体检查好了,反正饿一会儿也不会饿晕的。
侍医来得并不快,徐福等得坐立难安,过了会儿,才见一老头儿颤巍巍地进来,冲秦王行过礼之后,才跽坐一旁,为徐福把脉。
赵高在旁边解释道:“这是王宫内水平十分高的侍医。”
真是谢谢你没有敷衍我,还专门给我请了个“老”中医来!哦,老字加重音。
徐福克制住自己望向饭食的目光。
过了会儿,那老侍医往地上跪拜了一下,才道:“这位先生,乃是……”
还没等他说完,徐福突然觉得自己耳边有点嗡嗡作响,眼前有点花,他晃了晃头,然后不自觉地身子一歪,倒了下去,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那老侍医的声音也不得不戛然而止。
徐福的头刚好磕在了嬴政那硬邦邦的膝盖上。
嬴政连忙长臂一伸,将徐福捞起,再看时,徐福已经晕了,而且他额头上那一块儿原本应该白皙的皮肤上,顶着一小团青痕。
嬴政突然莫名觉得有点心虚。
老侍医吭哧吭哧喘了两口气,才又接着道:“这位先生,乃是久未进食,体力消耗过大,气血不足,便晕了。”
嬴政轻咳一声,原来脸白是饿的啊,“……那、那应如何解决?”
老侍医理所当然地道:“掐一掐人中,吃回来便是。”
嬴政顿时更觉心虚了。
赵高也觉得有点好心办坏事,连忙将老侍医又带出去了。
嬴政低头看着靠着自己膝盖上的徐福,因为昏迷,而脸色柔和了不少,长长的墨色羽睫与苍白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嬴政却微微有些苦手,如何掐人中?寡人的手掐上去,会不会劲儿太大?
赵高送了老侍医回来时,见着的便是嬴政一脸“认真”地望着怀中徐福的模样。
赵高心中一惊,默默噤声。
嬴政抬头环顾一圈,见他人都没有要上来代劳的意思,嬴政并不知宫人们知道不敢打扰他“凝望”徐福,担心触怒了他。
犹豫一阵过后,嬴政还是选择伸出手,掐住徐福的人中。
那感觉实在太舒爽了!
徐福被疼得打了个激灵,若不是朦朦胧胧睁开眼就对上嬴政那张脸,他恐怕会忍不住一下子蹦起来,若是真的没忍住,那他之前苦心经营良久的高冷形象,可就全毁了!
徐福暗自松了一口气,然后虚弱无力地爬起来,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刚才是躺在嬴政怀中的。
徐福:“……”敢于躺秦始皇怀里,享受一把醉卧帝王膝的感觉,他也是头一份儿了吧?
嬴政命宫女布菜。
徐福再次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用膳了。
他没再犹豫,执起筷子就开始吃了,嬴政原本也因为处理堆积政务而未来得及用晚膳,此时正好和徐福一起了。比起之前的食之无味,这顿饭变得有滋味多了。
嬴政也并未多想,只觉或许人格外饿的时候,便什么也不会挑拣了。
用完膳之后,徐福便留在了咸阳宫中。
徐福低声问:“我仍旧与王上同寝吗?”
赵高十分笃定,“自是如此!”
低头翻看竹简的嬴政并不知他的近侍赵高,已经十分“贴心”地将徐福往他身边推了推。
嬴政忙起来也有点狂人的意思,徐福吃饱喝足,便觉得恹恹的十分困倦。这时晚上还睡在小榻上已经会感觉到寒意了,徐福就只想去床上好好睡一觉。他在嬴政的身边打了几个转儿,烛火映出他的身影,在殿内飘来飘去的,倒不像白日里那样仙风道骨了,而是有点像是伴着阴风阵阵的男鬼了。
嬴政就是再迟钝也感受到了,他搁下手中的笔刀,抬头望徐福,“困了?”
徐福毫不犹豫地点头,还顺手也给始皇帝灌了碗鸡汤,“事情是永远都做不完的,适当休息,才能让效率……才能将事务完成得更快。身体为重。”徐福硬生生地在效率那儿拐了个弯。
这还是嬴政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毕竟古代没有灌鸡汤的段子手。
从他继位以后,赵太后便很少关怀他了,而他与父亲赢异人也向来不亲,从小也没享受过被关怀的感觉。做了秦王以后,他便只剩下了如何早日夺回属于秦王的大权这个信念。哪里还顾得上身体好与坏?
徐福没想到自己顺手一碗鸡汤浇灌了秦始皇那少受关怀贫瘠的心田。
嬴政行事十分果决,他迅速起身,“走吧,洗漱,就寝。”
徐福立刻同嬴政一块儿出去了。
等徐福十分自觉地跟着他进了寝殿,十分熟练地张开双手等待宫女服侍时,随后又十分乖觉地爬上床之后,嬴政猛地意识到……其实加冠已过,徐福已经不用与他睡一张床了,他也不用担心徐福泄露些什么出去。
但是徐福已经自发躺好了。
嬴政的唇翕动一阵,最后抿了抿唇,更衣洗漱,也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