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黑的冥火转瞬就将她的躯体焚烧殆尽,这时哈迪斯若无其事地挽着阿多尼斯的手走上前,利落地擒住了彷徨的淡淡虚影,旋即以不容置疑的冷淡口吻,对宙斯宣布道:“她的灵魂已归冥府管辖。”
作为亡魂的统治者,他开这口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了。宙斯的眼底闪过些许迟疑犹豫,还未找到合适的说辞开口,冥王便已从容地携着冥后登上静候的黑色马车,劈开地面径直离去了。
突生的变故叫阿多尼斯也忘却了之前的不快,默默地听从了他的安排。在车上时,一边蹙眉打量神智混沌的神王之女的灵魂,一边困惑地问脸色沉静的哈迪斯:“我竟不知自己何时导致了她的不幸,亦或是她也是受他人驱使?”
自诞生以来就被迫接受无数或是热情、或是含蓄、或是迂回婉转地表达出的爱慕之情的植物神,还真是初次尝到被怨恨诅咒的新奇滋味。
哈迪斯却依旧沉默不语,仿佛没有听到他的疑问,始终目光淡淡地目视前方。
阿多尼斯没得到回答,下意识地扯了扯他的袍袖,小声催促道:“哈迪斯?”
哈迪斯这才缓缓地侧过身来,以极其平静的语调道:“我以为你不再愿意同我说话了。”
阿多尼斯:“……”
他发现冥王越发热衷于“用千篇一律的表情使出层出不穷的新伎俩”,尤其这回还贪心不足到试图用一滩死水般的单调眼神传达出委屈的意思。
只是话的内容,则叫他很是啼笑皆非,不由得讽刺道:“我倒不知你何时变得这般守礼了,在刻下过往那些斑斑劣迹时,你可不曾发过这份善心来提前征询我的同意。”
无论失忆前的禁锢逼婚,还是失忆后的诸多蒙骗,冥王在实施起来时可没不好意思过。
哈迪斯若无其事地擒住了他近自己身畔的手,自从能感知到对方的真实情绪,他就不曾真的惹恼过阿多尼斯了:“你的言下之意是,”他狡猾地调换了概念,将欲求说的头头是道:“既然我邪恶又卑鄙,那日后我行事自可随心,无需多此一举地过问于你?”
“自然——”
剩下的音节才刚到舌尖,这份否定就被早有准备的冥王给机警地打断。
那是敛起利爪的猎豹敏捷地压倒了能言善道的雄鹿,山峦的陈年积雪碎落着覆盖了长出嫩绿的褐土,是善用计谋的将军舞着军旗敲开了胜利女神紧闭的门扉,是得到金珠的玉匣心满意足地合上,是闭耳塞听的木匠一心敲打火星四溅的燧石,是耿耿的英武被爱情的柔软馨香征服,是熊熊火焰不放过遗漏的一滴甘油。
冥王要弥补自己贫瘠的想象力,也不去随意寻些漫无边际的借口,就尽情地使出一股蛮力来。原本要将口是心非的心爱冥后扣在身下,温柔地索求对方赏予绵密亲吻,就是坐在天空宝座上的神王都无权置喙的天经地义,此刻纵使有一万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界英雄来扰亡魂清息,也是无法撼动他行使这项甜美权力的决心的。
拉车的黑马精明地哕哕几声,就慢条斯理地沿着爱丽舍的外围一圈圈地绕起来了。
至于爱侣间缠绵的技巧,冥王也是今非昔比,一日千里,毫不保留地让冥后从里到外,又从上到下地领略了个透顶。
直到葡萄藤上所有晶莹饱满的果实都被摘下品尝殆尽,尚未逞够威风的冥王才恋恋不舍地停下攻城略地,用宽大的外袍严密地裹好浑身狼藉、软得丝毫力气都提不起来的冥后,自己则只随意着裳,温柔地将他抱进了寝殿,又召来修普诺斯为他织好梦境。
也是在完成这一切之后,餍足的冥王才终于想起了被彻底遗忘多日的安娜塔西亚的灵魂,便吩咐死神达拿都斯将她押来审问。
被冥王亲自攻击后本就虚弱得只剩模糊虚影、仿佛被风一吹就要散的安娜塔西亚,全凭那股怨恨和执着才支撑到现在。然而在马车上亲眼目睹了冥王对冥后的深深眷恋与宠溺,她的魂体也灰败得似金穗花细穗一般了。
王座上的陛下虽不开口,可深知其性格与做派的达拿都斯不假思索地就施加了几个酷刑在她身上。
本以为死亡就是一切的终结,一心想攻略在神话中唯一算得上洁身自好的冥王的安娜塔西亚,是彻底忘了他身份的真实含义,更没想到拼死一搏会带她进入更凄惨的境地。她已经无暇怨恨那鸠占鹊巢的冥后,也无心思埋怨父神的放任不管,光是苦苦哀求和痛苦的惨叫,就已经耗费了她仅剩的精力。接下来被这面目可憎至极的死神一逼问,彻底怕了的她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她编造出的精彩故事,却是无以伦比的荒诞离奇,滑稽可笑得让达拿都斯浑身颤抖,都不敢抬头看陛下的表情。
依她之前听闻的预言——
冥后应该是那被小殿下耍得团团转、还因痴恋植物神而引得陛下妒意大生的春之女神贝瑟芬妮,并且陛下还是对那一无是处的蠢姑娘一见钟情:不仅当场劫了她回冥府逼迫她做妻子,还寻人骗她吃下冥石榴,强留她不得回母神身边。然而心怀怨恨的冥后在得了冥王为她精心打造的美丽祥和的爱丽舍后,并未如诸位冥神所盼望的那般成为一位安分守己的妻子,而是多次在河口幕天席地与父神暗通曲款,阴谋女神墨利诺厄便是这偷情和*的产物。
更匪夷所思的是,哪怕达拿都斯继续对她施以更多严酷的刑罚,也无法让她吐出不同的话语来,只是听她语无伦次地一直重复同一个捏造出来的诡异预言。冥王很快就失去了耐心,垂下眼眸,令达拿都斯将她的残魂封进了蹄铁之中,让她永受践踏。
☆、第六十章
这些天来,斯提克斯都是在忐忑不安中度过的。一从修普诺斯口中听闻父神与母神忽然回到冥府的消息,他思来想去,决定还是挑个父神不在的时机,去跟他最大的靠山交交底。
哪怕用处不大,至少也能无良的父神有所忌惮,不会对他打击报复得太过厉害。
抱着这个念头,斯提克斯远远地看着一身肃穆的纯黑的父神袍角滚滚地离开后,蹑手蹑脚地进了寝宫。白杨化作的侍卫们诧异地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就默默地让出一条路来,任这位血脉尊贵的小殿下进去了。
安静得落针可闻的内殿非常暖和,完全不似冥界该有的阴冷冰森,想都不用想,愿意消耗神力来维系这份舒适的暖意的奢侈做法,唯有在各种层面上都财大气粗的冥王能做到。
想来母神还在沉睡,斯提克斯不禁加倍地放轻了脚步。不止是他主观上不想惊扰冥后的休憩,若被父神知晓他擅自闯入还折腾醒了母神的话……本就糟糕的境地就更雪上加霜了。
光想象那画面,就让斯提克斯一个激灵,老老实实地坐在离床帏最近的柔软地毯上,眼巴巴地盯着极疲惫而沉沉入眠的母后,一面耐着性子等他醒来,一面担忧父神会不会提早归来。
幸好他安静的祈祷起了作用,不知过了多久,阿多尼斯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初醒的嗓音中带了几分迷茫朦胧:“斯提克斯?”
“父神大人!”
斯提克斯倏地起身,想一下窜到床前,可他忽略了久坐不动的后果,使得站没站稳,就狠狠地往前摔了一跤。
这一下倒是让阿多尼斯彻底清醒过来了,他赶忙掀开被子,心疼地要下床扶他:“怎么总是莽莽撞撞的。”
联想到上回也是被母神亲眼瞅见自己摔得一身狼狈的模样,斯提克斯就心虚得失去了辩解的意愿了。不过不等他呐呐地说点什么蒙混过去,一抬眼见到那因着急扶他而未来得及着裳的肌理细腻皓白、骨肉匀净的上身,以及遍布暧昧的红痕,不需想也知是谁的得意杰作。
斯提克斯顿时面红耳赤地连退三步,接下来的话都很是词不达意了:“父、父神,我只是……”
话还没说完,一身漆黑的外袍,携了外头的凛冽寒气的冥王便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恰恰就看见独子满脸羞红地跌坐在地,心爱的妻子则头发披散地侧坐在床沿,似修长苗条的桤树,却不着寸缕,从优美的脖颈袒露到纤瘦柔韧的腰际,眼眸隐约有水光氤氲——
阿多尼斯惊呼:“哈迪斯!”
忠心耿耿的白杨侍卫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足下已经在地面生根发芽般纹丝不动,对冥王进去不久后就引起冥后惊怒的呵斥声充耳不闻,也对被满脸寒霜的冥王狠狠拎出来,一下就整个被生生砸进了墙壁的小殿下的哇哇大叫视而不见,只等殿门被杀气腾腾的陛下重新关上,又等了许久,才战战兢兢地将遭了大罪的斯提克斯小殿下拯救出来。
“你真是彻头彻尾的不可理喻,”阿多尼斯浑然不觉哈迪斯真正震怒的原因,只当做斯提克斯是因旁的事惹恼了冥王,怕被严惩才急急忙忙地赶来这里,大约是想等他醒了好立刻求自己帮忙求情,不料刚处理完事务回来的哈迪斯一进门就把他给狠狠收拾了。他不虞地瞪了眼哈迪斯:“斯提克斯如今年幼,就算无意间铸下大错,你不该——”
忆起于放荡的奥林匹斯诸神中,父女与母子乱/伦极其盛行,尤其就在方才还听了‘冥后贝瑟芬妮会与神王偷情生女’的逸闻,哈迪斯面上愈发阴云遍布,话语也是硬邦邦的没有半分回转余地:“以后他不可私下靠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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