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留在这里碍路,”沈夜瞥了乐无异一眼,“如果你师父有任何差池,提头来见。”
明明是没有多少声调起伏的话语,但乐无异还是听出了其中危险的味道,他在那一瞬间明白,太师父并不是在开玩笑。
现在师父沉睡不醒,留他一人在这里的确不安全,乐无异一咬牙,终究是放弃了想要帮忙的想法,师父的安危与那黄氏一族的人比起来,孰轻孰重,乐无异自然有一番考量。
“那太师父你小心。”乐无异背起谢衣,再不犹豫便直接进入了那打开的通道之中,而沈夜,则是转身再次回到了尸海的边缘。
这一次沈夜并不对着那些尸体动手,却是直接将那长鞭甩出,捆住几个仍在艰难搏斗的黄氏族人便往后一扔。
黄珏只感觉腰间一股阴冷,以为是尸体的手抓了上来,还来不及挣扎,却是凌空笔直地往后飞去,“碰”的一声重响,身体闷痛的瞬间,那黑黝黝的通道口便也显现眼前。
“这是……”黄珏还来不及惊喜,却又是一声惨叫在耳边炸响,那声音太过尖锐,尖锐到变了形,分辨不出到底是谁临死前的叫喊。
“碰”“碰”“碰”又是几声身体落地的声音,黄珏站起身来,便看到身边只有三人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闷哼,黄珏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他们一行人下来,加上他自己就剩下了四个人?!
黄珏只觉得获得明器的喜悦在此刻变得微不足道起来,那些死去的,可都是他们黄氏族人啊!不理会黄珏的悲痛,下一刻,沈夜百年再次来到他们的身边:“不想死的就快走。”
就像是响应沈夜的话语,一声洞彻天地的野兽吼叫自身后传来,那是不甘心的罗敷,哪怕此刻萧孟在手,仍是红着眼想要所有人都留下来死无全尸。
哪怕气喘细细,哪怕血水和汗水混杂不清,黄氏剩下的三人还是极为快速地相互扶持着站了起来,没有一声抱怨,没有一丝惊疑,只是眼带信任看着黄珏。
黄珏红了眼眶,却是一声掷地有声的命令:“我们走!”
“吼——”随着罗敷的怒吼,尸群再一次发出了波涛般的躁动,气势汹汹地向前涌来,只是脚步所限,一时间到达不了。但若是被追上了,那就又是一番苦斗,要知道,他们一行人再也经不起这车轮战了。
沈夜已经将活着的人都带了回来,当下便率先走进了通道,黄珏几人紧随其后。那漆黑的甬道毫无光亮,也不知绵延通向何方,而乐无异并不在此处,显然已经按着沈夜的话,带着谢衣先一步离开了。
往后看去,那棺形的通道口敞亮依旧,并不随众人的进入而关闭,黄珏马上打开狼眼手电在这甬道周围查看起来,必须将这通道关闭,否则潮水一般的尸体在后追赶,他们必然吃不消。
好在这一次通道机关十分显眼,却是那顶部同样镶嵌着七枚铜钱,与那北斗七星并无二致。沈夜再次甩出长鞭,“叮”“叮”两声,便有两枚铜钱应声而落,在那铜钱掉落的一瞬间,那石阶的最上一层便开始往上升起,牢牢地将洞口堵住。
“我们走。”卷起那两枚铜钱握于手中,沈夜转身便走。一行人不知道的是,在沈夜卷走那两枚铜钱之后,那上方,却是有两具棺木的玉石机关破裂了开来,那正中镶嵌的五铢钱被挤压的变了形,成了一团废铜掉落在地。
萧孟眼见着一行人消失了身影,那本就暗淡的眼眸便只剩一片死寂,而当他发现那些前行的尸体都转过身来,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时,恐惧再次爬上了心头。那死鱼一般呆滞的目光,每一具都在诉说着吞噬的欲望。
“怪物!怪物!”萧孟开始挣扎起来,“你们这些怪物!”
“呵呵……”轻笑声在耳边响起,如此的熟悉,是那蛇女罗敷的笑声,明明命就掐在对方手中,但不知是不是知道自己哪怕不死结局也好不到哪里去,萧孟再不复先前的怯懦,“你这个怪物!”
转头看去,却是罗敷半张花容月貌,半张血肉模糊的脸,那半张被雷管炸毁了的脸上,肌肉如活虫一般蠕动着,青筋如流动的血丝一般重新盘根错节相互连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生长修复。罗敷极强的自愈能力非同一般,连砍去的脚掌都能长回来,更何况这半张脸呢,只可惜,这肌肉抖动隆起的一幕,怎么看都有些可怖。
那半面完好的脸是如此娇俏,带着笑意,罗敷见留住所有人无望,便再不去关心对方,她只知道,萧孟还是留了下来没有逃出去,而且,被她抓住了。
“呵呵,夫君……”罗敷轻声唤道。
萧孟一脸的怒意,或许是死到临头,反而什么都不怕了:“你这个怪物,谁是你的狗屁夫君!”
罗敷依旧笑颜嫣然:“呵呵,夫君真爱开玩笑,不记得奴家,夫君怎么会防奴家的铃铛防得那么紧呢?”说话间,却是自袖中掏出了一个鲜红色的铜铃来,越靠近萧孟,那铜铃晃动地便越发厉害。
萧孟脸色难看:“你这个怪物!”
罗敷全不在意,随手一抛,那震动着却发不出声响的铃铛便被扔进了尸群之中,再不见踪影。那是她所用的铜铃,乐无异不知道的是,他以为是镇邪的铜铃,并不全然是镇邪之用,至少,靠近她闺房的那些铜铃便不是,而乐无异恰巧取走了一个,而那一个,又正好与萧孟有了“亲密”接触,故而罗敷才能知道,这位背弃了她的夫君,这位先前一路谨慎却最后毁在与乐无异那一撞上的夫君,是真的回来了。
他想回来做什么呢?靠着对机关的熟悉获得价值连城的财物?还是寻求一些特殊的力量去获得权势?不过这一刻,萧孟便如秋后的蚂蚱,再蹦不出她的手掌心,这些,也就不再重要了。
一双纤纤素手轻柔地抚上萧孟的面庞,下一刻,却是一根透明的丝线垂落至萧孟耳边,被罗敷一手接过。
“夫君,知道这是什么吗?”罗敷巧笑倩兮,却是在萧孟惊恐的眼光中将那细丝拉长,然后,缓缓地绕上了萧孟的脖子。
“不……不!你这个疯子!怪物!放开我!”萧孟猛烈地挣扎起来,却是于事无补,罗敷一双素手犹如牢笼,牢牢将他桎梏,那一圈圈的细丝,在萧孟看来却如催命的恶鬼。
“呵,夫君果然知道这是什么呢……”罗敷笑着,手上动作却是不停,“也该是如此,夫君当初也是动手的人之一,怎么会不知道这东西的厉害呢。”
萧孟的脸色变得铁青,却是如垂死的野兽,狠历不再,唯有乞求的目光可怜异常,仿佛下一刻便能跪地求饶。
罗敷却不管,她的笑容灿烂,那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你该感谢我的,夫君,要不然,你会被他们吃掉的,不是吗?”只有同样成为了僵尸,萧孟才不会成为这些活尸的食物。
“对了,夫君还记得么?当初夫君随着汉军来到这古滇国,奴家当初满怀欣喜,真的以为,夫君是来接我回去了。”
随着细丝的缠绕,萧孟脖颈上透出了血丝,缓缓地滑落。
“可是夫君为何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奴家杀了呢?”
指尖变得绛紫,却是自指缝渗出了血来。
“奴家拼得性命才为夫君探来了消息,夫君为何那般回报奴家?”
厚重的外衣变得深沉,那是衣衫被鲜血渗透的颜色。
“明明说好得到权势之时,便也是将奴家八抬大轿抬回家之时,呵呵,奴家当时……竟然真的信了呢……”
松开手,一具活尸便被吊在半空之中,血液自萧孟全身喷涌而出,似乎每一个毛孔都承载不住那鲜血的重量,血河一般流淌在地。萧孟口中发出“嗬嗬”的声响,眼角淌下了泪来,却同样是红的可怖。身体动弹不得,青灰色渐渐染了上来,唯有那双满是惊恐的眼,充满了哀求。
罗敷却不管:“好在夫君回来了,奴家,可以一直陪着夫君了……”那甜蜜的笑容,下一刻,便是利爪伸出,狠狠地自脖颈将萧孟一劈为二,血花四溅的同时,那抽动着的半身便摔落在了地上,仔细去看,便可发现那切割面变得发黑——那是古滇国僵尸们的特色。
“没关系的,夫君,我们的时间多的是。”多到,每一次你将身体拼回来,我就会把你切得越发粉碎。
作者有话要说: 罗敷怒刷存在感,玩起了拼接老公的美好游戏
我是风儿你是沙,风刀子把沙割裂啦~
☆、第三十一章:离开
第三十一章:离开
不知是不是这甬道本就是为了公主出逃所设计,那通道并无任何机关,除了满布的尘埃,除了早已熄灭的火把,干净得厉害。
黄珏一路吃力地跟着沈夜的步伐,他与其余人一样,早已经精疲力竭,但即使虚弱,他也没有滞留在后,不光是不想再欠沈夜人情,更多的,也许是为了那所谓的自尊吧。
砖块铺就的通道虽看来笔直,但这种窒息感与小腿的酸涩感却告诉众人,他们是在往上攀爬——自那埋藏在地底的古滇国往上走,重回人世。
沈夜并不理会身后的黄氏一行人,他的脚步匆匆,面上虽然不显,但是心中却是有着焦急与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