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面泛起一阵涟漪,微波拍打着池岸。粼粼的水光投射在青铜兽的眼上,化作蓝色的曼妙纹路。眼见着沈夜的身影越来越远,那些低头喝水的小鹿,张开的口中忽然探出了几条黑线来。
这些黑线极细,和纺纱的纱线差不多。只是纱线,可不会像它们一样往外扭曲缠绕,挣扎着垂向水池。紧接着,狸猫、兔子、雀鸟、豹子……一只只青铜兽,竟都开始口吐黑线。
黑色的细线像是攀爬的虫子,又像是蛇,自青铜兽的嘴中脱落,扭曲着游向水池。它们一旦滑入水中,便化作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透明丝线,朝着沈夜的方向沉落。
而沈夜呢?因速度够快,已经来到了那个棺椁之前。
一如沈夜所料,这的确是一具棺材。外面是金丝楠木做的外棺,连接着几根固定用的锁链。只是按这棺材的宽度来说,是不是过大了一些?
按着这样的宽度,棺材内躺三个人都不成问题。
难道棺材内添了大量的陪葬品?
沈夜略一思索,便将这问题抛至一边。他倒想看看,是谁如此大胆,竟把自己的棺材安置在寂静之间内。
沈夜双手按住棺盖,略一用力,发现密封得很牢靠。不过再怎么牢靠,在心情并不美好的沈夜面前,那都是形同虚设。
一次不成便是两次,在沈夜决定拿剑劈开之前,一阵气泡自棺盖下涌了出来。
成了!
沈夜再一次施力,沉重的棺盖在水中被抬起,然后被沈夜借着浮力往旁边一送。
棺盖落地,池水好一阵摇晃。
这时,游动的透明细线已经越来越近,它们细小的头部张开,露出肉眼看不到的层层尖牙,就等着咬破沈夜的皮肤,然后直接钻入血管。
沈夜直愣愣地看着棺椁,一时只有呆滞。
以为的陪葬品,并无一件。这具棺材的内棺是透明的琉璃筑就,可以清晰地看到内部的人影。
拥抱的两人,熟悉的黑色祭司服,栩栩如生的面容,就好像照着一面镜子。
想不到,这竟真的是自己的尸骨。
沈夜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面孔,然后,缓慢地将视线移向被自己抱着的人。
安然的面容,恬静的面庞,似在沉睡。
“谢衣……”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被吓了一跳?
你没看错,大祭司前世的身体,抱着的就是谢衣。
☆、第二百零六章:心跳
第二百零六章:心跳
如果不是被琉璃棺阻隔,沈夜想,他真的很想再一次贴近他,拥抱他。
原来前世,你已经陪在我身边了吗?
和自己沉静的表情不同,谢衣眼角眉梢似乎有着一些哀伤。
是了,谢衣和前世的自己不同。自己死之前想的是什么?是什么都没想。在尘埃落定之后,在失去了一切之后,他已经没有什么好惦念的了。而谢衣呢?他在神女墓,一个人沉没在冰冷孤寂的水底。他想的是什么?
贴着棺壁,沈夜仿佛感受到了对方的温度。不用担心了,他想,你看,我就在你身边。
沈夜闭了眼,头抵着棺壁,似在回忆,又似在汲取勇气。他的身边,一圈水波涌起,复又顿住。
沈夜不知道,无声的交流正在他的身边进行。是那些细线,它们在沈夜和棺椁间来回游动,明明极小的脑袋不长眼睛,却像是在确定什么。
棺椁内外的两个沈夜,面容一致。
细线摆动着尾巴,来来回回游了好几圈。最终,它们放松了身体,任凭水波将它们托起,重新回到池面。
沈夜并未看到那些细线,他贴着棺椁沉默许久,再睁眼时,眼神已经坚定了下来。他看了一眼落在近处的棺盖,再看一眼谢衣几近沉睡的面庞,却是微微一笑:“我爱你。”一字一句,发自肺腑。
这是前世,一直未向他说的话。如今,终于说出来了。
下一刻,沈夜重新将棺盖抬起,在一片水波涤荡中,将棺盖盖了回去。
一大股气泡涌起,沈夜盯着恢复原样的棺材,眼神忽然变得深沉起来。
这样还不够。
他游至锁链旁,惊讶地发现它与铆钉处是可拆卸的。沈夜心中一动,他将锁链取下,带着足有三指粗的锁链回到棺材旁,动手将它牢牢捆缚。
锁链相交处,沈夜则从衣袋里掏出了一把铜锁来。他看着铜锁略一出神,想的,却是瞳曾说的话。
【为防万一,你还是带上比较好。】
【谢衣向来听你的话,看到这把锁,他就不会去打开。】
【如此,他不会看到自己的尸体,也就不会……死。】
死……沈夜沉下脸,心中即使不舍,还是将铜锁扣了上去。
这一刻,沈夜其实是庆幸的,庆幸他先前与谢衣的约定:只要是这把铜锁扣住的地方,他都不许去看。
不过是一次玩笑似的约定,想不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这样就好,沈夜飘了开去,目光不离棺椁。前世的你我在一起,这一世,也会一直在一起。他最后看了棺材一眼,一咬牙,往水面上游去。
**********
谢衣越往甬道深处走,就越觉得不安。
流月城的地下,何时有这种通道了?
前世自己前往神女墓至流月城崩毁,时间并不算久,而阿夜,也没提在流月城建造地下通道的事。
那么,这是谁干的?
身前再一次出现了一个十字路口,谢衣面若寒霜——这已经是第四个交叉路口了。他难以想象,流月城的地下,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
为防止迷路,谢衣一直沿着直线走。但是显然,他觉得即使乐无异和夏夷则在地下,他也找不到他们了。
如此四通八达的地下通道,规模之大,令人咋舌。
罢了,回去先找阿夜。
打定主意,谢衣一个转身,毫不迟疑便往回走。
谁想刚回到前一个路口,一道亮光忽然自右侧照来,伴着的,还有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谁?!”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谢衣微眯了眼:“……刘赫?”
对方将手电移开,面上满是惊讶:“谢衣?”
右侧的甬道内站着的,正是刘赫。此刻的他身形狼狈,整件外套被割出了十几道大口子,松松垮垮勉勉强强穿在身上。
刘赫看到谢衣,紧绷的神情骤然放松,下一刻,却是腿一软就坐在了地方。他呼出一口气,苦笑道:“抱歉,脚软。”
谢衣见状奇怪道:“怎么只有你一人?刘杨呢?黄珏他们呢?”
刘赫叹道:“分开了,我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话毕,他又反问道:“你呢?为什么也只有你一个人?”
谢衣无奈道:“看来我们是同病相怜。”
刘赫了然地点头,继而拍了拍麻痹的腿:“可不是。”和同伴分散了,且都沦落到了这地下通道里,不是同病相怜是什么?
谢衣见刘赫站起来还有些困难,便几步走到了他身边:“休息一会儿?”
这不是逞强的时候,刘赫叹了一声:“休息吧。”末了,又加了一句,“抱歉。”
谢衣摇摇头,在刘赫身边坐下了。
刘赫坐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才有力气诉说先前的遭遇。比起沈夜他们四人擅长于冷兵器,尚有余力和僵尸抗衡。他们这群人,显然弱势太多。
子弹对绿僵来说就是一场毛毛雨,也因此,刘黄两家都只能躲而不能斗。于是不过眨眼的时间,几个人就被冲散了。更糟糕的是,同伴少了的同时,绿僵的数量却变多了。
刘赫狼狈地逃了一路,阴错阳差之下跌入一口水井,才算是摆脱了绿僵的追击。
“然后你就到了这里?”谢衣问道。
“是啊,”刘赫不无感叹,“也算是因祸得福,就不知刘杨他怎么样了。”
谢衣见他神色黯淡,安慰道:“不会有事的。”
“承你吉言。”
话毕,一时又只剩沉默。
刘赫尚在恢复体力,谢衣也不欲说太多,因此两人默契地保持了沉默,不再说话。
等刘赫缓过来,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谢先生现在准备去哪儿?”
谢衣直言道:“先和阿夜汇合。”
刘赫笑了笑,神色莫名:“你们关系倒是不错。”
谢衣暗中看了他一眼,再一次确定,这名年轻男子的眼中,已无曾经对沈夜的崇拜与爱慕。
不过谢衣显然不会多说什么:“要和我一起走吗?”
刘赫点头道:“那是当然。”
预料之中的答案。
谢衣拉起刘赫:“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吧。”毕竟,他还急着去找沈夜。
两人一起上了路,相互之间并不多说什么。只是谢衣走着走着,却觉得迎面吹来的风更冷了。
他们已经走了一段时间,为什么还没到那个地下室?
手电的光芒渐渐变弱,连带着谢衣与刘赫的影子都变得暗淡起来。
刘赫在此时忽然开口道:“说来,我还从未和谢先生单独相处过。”
谢衣瞥了刘赫一眼,勉强按捺了焦急的心,敷衍道:“是吗……”
刘赫接着道:“现在想来还是有些奇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