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队员活力十足地往楼上跑，喻文州和叶修慢吞吞地走在后面。叶修看着拖着卢瀚文笑闹的黄少天，眼神微微暗了下来。喻文州发现了叶修情绪的不对劲，伸出手捏了捏叶修的小手指，「少天，适应力一直很差。不过相信这次过后，他会长大些的。」
叶修感觉一提起这个就要落下泪来，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喻文州，你是作为朋友和我聊，还是追求者喻文州和我聊。」
他这般直接就问了出来，喻文州的目光微闪，
「有区别吗？」
叶修侧头看着喻文州，认真地说，
「有。」
喻文州双手插兜，
「可对我来说没有，因为无论是朋友的喻文州，还是追求者喻文州，我都是那个爱着叶修的喻文州。」
喻文州说着说着，突然离叶修几步远，张开双手转了个圈，「你看清了吗？这是如假包换的我。无论喻文州三个字前面的冠词是什么，我都是那个喜欢叶修的喻文州。我曾对你说过，让你尝试着爱我。叶修，现在我要修改一下这句话。」
「改成，既然你之前不知道爱谁，那你为什么不爱我呢。」
「我能给你最好的家庭，我会给你最糟糕的自己，你会看到外界完全无法窥探到的喻文州。你的喻文州是你的斯德哥尔摩俘虏。他小心眼，爱吃醋，小情绪很多，还爱说黄话。他可能没有哪里好，却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看得到的喻文州。」
喻文州坦坦荡荡地站在叶修面前，将这一番话说出。叶修微微瞪圆了眼睛，方才的话简直不像是喻文州会说的话。喻文州这个人尽管与人相处真诚，但也有着聪明人的本性，那就是不会轻易地将自己的底牌亮出。
叶修的微微讶异喻文州看在了眼里。他笑了笑，脸上的神情愈加柔和。
喻文州上前，轻轻亲吻了叶修的眼睛，
「不用惊讶，喻文州还有一点比较好，那就是尽管聪明，也绝对不会算计感情。在他看来，算计感情是世界上最可怜的行为。可他没那么可怜，也没那么卑微。所以他不会用自己的计谋来动摇自己爱的人的心意。」
「喻文州爱一个人，一定是光明正大的。他不要别人因为感动，因为同情，因为任何非爱因素勉强接受。你叶修爱谁就爱谁。喻文州不会死缠烂打，他不会那么没有风度。不过喻文州性子很犟，他不会因为你有爱的人了就止步不前。就像现在这样，即使迟了一步，他还是会将自己的所有爱意都摆在你面前。这是喻文州的骄傲，他可以今后都假装不爱你，却不能让你假装不知道他有多爱你。他会让你不得不抬头承认，喻文州的爱胜过所有。」
喻文州的眼睛很亮，那是叶修从来没有见过的炙热和少年意气。
在叶修的印象中，那个蓝雨的手残新人从来都是镇定得不像后辈。他可靠，有着另类的强大，也许不是最适合做队伍核心的人，但却是天生的领导者。和喻文州相处会让人觉得很轻松，因为这个人太聪明了，给你的体贴一定是世界上最完美的。
叶修微微抬起头，用视线直视喻文州。
眼前的这个男子微微笑着。他摸了摸叶修的脸，微微倾身上前用额头抵住了叶修的前额，「拒绝人很辛苦吗？」
「那我自己来，你好好休息。」
「我们都很坏吧，明明口口声声说着爱你，却都让你变得瘦了。」
最后这一句话，喻文州的声线突然出现了一丝裂缝。
那裂缝下好像是无边的深渊，深渊中是没有尽头的黑暗。那些无法看清的疼痛和负能量伸出一只手，将叶修和喻文州都往下拉，往下拽。
叶修感觉就像是脊柱被巨力瞬间错位了那样。一阵疼痛让叶修觉得背上在一刹那就爬满了一层冷汗。
喻文州用手掌挡住了叶修的眼睛。两个人面对面却不看对方在各自流眼泪。
这别扭，也是不像他们这般机敏的性格。爱让每个人都扭曲，聪明人也不能避免。
良久，喻文州的声线终于恢复了平稳，
「叶修，我可不可以问问，你爱韩文清还是张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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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我可不可以问问，你爱韩文清还是张佳乐？」
喻文州的话音落下，叶修的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半晌，叶修苦笑着问，
「你怎么看出来的？」
喻文州放开了捂着叶修眼睛的手。叶修再抬头时已经看不到喻文州方才流眼泪的模样。反而是喻文州，亲昵地帮叶修擦拭着眼泪。喻文州的语调仍是那般轻松和缓，「至少在你爱不爱我这一点上，你骗不了我。」
爱一个人大概会怎么样？
喻文州了解自己的脾性，但他同样了解叶修的。
叶修爱的人并不是喻文州，这一点连王杰希也看出来了。所以王杰希看在喻文州和他关系一向不差的前提下，当着叶修和喻文州的面，将自己看出来的痕迹暗示了出来——王杰希曾给叶修夹菜，不止一次。
并不是说，给叶修夹菜这种行为很异常。异常的是叶修，因为如果叶修爱的人是喻文州，那么他就一定不会让王杰希当着喻文州的面，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而且还是屡次未察地让王杰希这样做。
所以喻文州就确认了，他爱的人并不爱他。虽然在这之前，喻文州也不是没看懂过叶修的倾向，不过是抱着一分希冀妄想着十分的结果罢了。
可能是因为喻文州太过聪明，他从来没有给予自己比他山移石成功要来得更高的希望，所以在这一刻竟然不是很痛。
痛的只是，自己为什么看得那么清。
爱情的基础有很多种，例如喻文州对叶修的爱，就是在仰慕上衍生的。
一开始他的目光追逐着叶修的身影，而后是和叶修站在同等的高度上俯瞰着一样的风景。他佩服着叶修的实力，欣赏着叶修的为人处世，再爱慕着叶修的一切。
可叶修呢？无论叶修对待爱情基于的基础是什么，但由爱可以衍生出来，或者可以衍生出爱情的信任，叶修就从来没有给过喻文州更多。
这种表现很明显，从喻文州对叶修第一次表白时就开始。喻文州抱起叶修，叶修就会慌张地抓住喻文州生怕被摔下；喻文州请叶修帮忙照顾豆豆，叶修就会疑惑喻文州到底是不是故意借豆豆接近自己；喻文州哪怕是穿着衣服中间隔着自己的小侄子躺在叶修身侧，叶修都会异于寻常的恼怒；以至于当喻文州剖开自己的心，让叶修尝试着爱自己的时候，叶修即是当时有了心动却也还是模棱两可地说要考虑。按照叶修的性格，他不应该那么迂回。
这些蛛丝马迹都出于一种被称为本能的东西，不是人之常情，而是情之反射。
因为喻文州太聪明。
一开始这种聪明就被叶修忌惮。叶修害怕自己在没有看清楚的情况下就不小心把自己的真心稀里糊涂地丢给了喻文州。
到后来喻文州的聪明让叶修担心。他害怕自己一个无意间的行为就会让喻文州联想到太多东西，慧极必伤。
最初的时候，喻文州为了消除叶修的忌惮，不得不温和地将自己的情感温吞而缓慢地倾倒出来，才能让叶修感觉到这份感情的厚重，同时又感动于喻文州感情的真诚。可是到了最后，喻文州却不知道怎么办了。因为自己的太过聪明，让叶修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在自己面前露出了什么痕迹，伤害了自己。然后叶修愈加地小心翼翼，愈加地负重累累。
有时候喻文州会觉得自己有些薄凉，明明求而不得的痛才是最痛。为什么到了真正得到自己求不得的答案的时候，反而最痛的是痛恨自己的太过聪明。
喻文州的智慧曾是一把刀，他拿在手里就成为他得到所有的利器。可是在追逐叶修的食物链中，却成了害他不浅的鞋中砂砾，磨得他步履蹒跚，脚底血肉模糊。
或许喻文州继续坚持下去，也不是没有与韩文清或张佳乐一较高下的本钱。
但他不愿意了。
喻文州不要这种不是由信任衍生出来的爱，甚至爱了之后也不能衍生出来足够的信任的情。
聪明人往往会被大多数人忌惮或难以信任，在过往的岁月中，喻文州曾被很多人深深的忌惮过，就像他花了不少的力气，才能让蓝雨上下都无条件地信服他一样。喻文州想着自己早该习惯了被人忌惮又尊重的感觉。却在最后才发现，他唯独不愿意，被自己将来相爱相伴一生的人这般不信任。
说来喻文州在这场感情中受到的痛，也不算多痛。至少比不上黄少天那足以改变一个人让他变得成长的情殇要来的猛，也比不上叶修反复地拒绝推开那些曾经和自己是朋友的追求者要来的持久。
他真正觉得疼痛难忍的只有一瞬间。那就是方才在饭局上，叶修对王杰希分析着霸图的那一段，说到韩文清时的稍微异样神情以及提到张佳乐时难掩的欣赏和赞许。
喻文州因为太过聪明，所以他避开了很多疼痛。却从未想过，唯一避不开的那一把利刃，是叶修说起他爱的人的时候，那略显不一样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