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迟看着当初连念咒诀时的姿势都和白袍祭司十分相似的人,现在穿上了截然不同的深墨色祭司袍,当初那柄小小的木法杖也大约被封存在了一个难以找到的地方,对方现在并不用法杖,而习惯用剑。
顾迟和其他高位祭司都站在台阶下方,他屏神留意着四周状况,目前……还什么事都没发生。
站在高台下方两侧的高位祭司现都微低着头,顾迟也不例外,然后看见目之所及的地方经过黑色的袍角,然后听见对方踏上台阶的脚步声。
发难会选在什么时候?
当然是目标最明显的时候。
顾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他听见那踏上台阶的脚步声时,他的注意力就全锁定在那个正步上高台的人身上。
而果不其然,在那墨色身影踏上最后一个台阶,站上高台之时……
阶下的数十人在这一瞬间毫不犹豫地同时动手,而此时原本空旷的四方也倏忽多出一批与此次继位大典并不相干的人群,呈包围之势。
但就在数道高深术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高台方向急速推进之际,警戒这一刻已久的人也动了。
沈夜:“…………”
这一瞬默然,不是因为这场突然而起的动乱,而是因为他现眼前所见到的,在第一时间就挡在他前面的那个人……
第62章 想问
这是一场具有相当规模的动乱,光是参与其中的高位祭司就接近半数,追究起来……都是可归属于城主派系一脉的人。其余相关人士就更不必说。
繁复的防御法阵由瞬闪抵达高台的青年右手在前撑起,是神农自上古时期就传予烈山部的舜华之胄术法。当然这个防御法阵的具体效果还是得看施术者本身,灵力稍弱之人对这种繁复的法阵根本连启用都做不到。
这个虚浮却有如坚盾般挡于两人身前的法阵,在抵挡下毫无间断的五个高级术法之后,也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
“退开。”声音沉而冷,即使面对眼下明显不利的形势,沈夜面上神色也没有改动半分。
神情如同凝固一般的平静,极度内敛,当年偶尔还算情绪外露的小小少年,如今已是喜怒不形于色。
一个新的防御法阵在此话音刚落瞬间就已结成,重叠在青年即将破裂的法阵之上,继而面容冷硬然仍俊美异常的墨袍祭司微动了下右手,一把玄色古质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
如仔细观看,就会发现剑身并非是完整相连的整体,而是类似于链剑的结构,剑身被一道道的暗金色分成九节。挥动时,根据剑者运用力道的改变,剑身能可分开九段小节,当作剑鞭使用。
无有一丝犹豫,沈夜手中的剑已向发起动乱之人的方向挥去。身形未动,但前方出现八把光剑,剑尖移动一刻,这些光剑就全部如流光的箭矢,唰的一下都向所指方向疾射而去。
‘砰砰砰’的好几声,砸在对面准备硬扛下的法阵上,但到第三声之后就不是这个声音了……攻击只专注于一点上,对面防御法阵于是被轻易洞穿一道裂口,之后穿过裂口的光剑也就顺势洞穿了其后数人的身体。余波再砸落于地面,一时沙石飞扬。
在高台下方观望了以上全程的瞳仍是不为所动地静站于原地,苍白的面容只冷淡一片……
如果忽略他正细微动作着的手指,看起来是这样没错。
能可操纵他人身体的线蛊在神不知鬼不觉间已然控制住数人,而这些人现正缓慢而不易被察觉地稍退往后方,随时可给予前方‘同伴’以致命一击。
瞳微抬起头,灰黑色幽静如井的双眸望着高台上正在施以辅助术法的青年,而在他把目光收回的一刻,一场同伙间自相残杀的戏剧也就开始了。
“你们竟然背……”发出斥责喝声之人是现任的天梁祭司,但他的话未能说完,只到一半就戛然而止。这是因为他身后又出现一个对他而言非常熟悉的面孔,在他发声时用长剑穿透了他的胸膛。
作为操控者的瞳只表情平淡地站在不远处,和周围几个站定在原地没有动作的人一样,仿佛他也在作壁上观。
如只沈夜一人,他未必会有所动作。因为前者若败,只能说明对方能力不足……不足以对当前格局做出变革,那他的加入就没有意义。
但……
瞳微抬下眼皮再看了参与镇压这场动乱的青年一眼,而后目光冷淡扫过其余对之出手攻击的人,线蛊所操控着的傀儡再次动了。
当下情景其实是颇为不可思议的,明明是一场动乱,但在动乱的发生地点,大多数人却是摆出观望的姿态静待结果,不出手帮助任何一方。
“华月,这边交给我,你去夜……”这时忽然想起了什么,顾迟微顿住话语改口道:“你去大祭司那边。”
被暗金色的面具遮挡双眼,但仍能看出是容貌极为秀美的女子闻言把头一点,手指再在箜篌上拨动一下,荡出的音波让围攻过来的近十人动作为之停滞几秒,而后她当即在这时刻抽身离开。
几秒的时间足以让女子抽身,也足以让顾迟念完一段咒诀。自从再回到这个世界,顾迟大大是许久没动过剑了,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定离’落在了上一世界,他目前并无找到趁手的长剑。
“缚。”
最后一字念出,木枝藤蔓等就无端自地面窜出,缠绕上对面人的脚踝,再一路往上捆住身体。
被拖住脚踝时一下保持不住平衡,顿时就出现好几声‘扑通’倒地的声音,有人的身体重重砸到地面,听起来略有些疼。
“莫再动了,你越是挣扎它会收的越紧。”把话说完,顾迟掩唇低咳了咳。他无意当场格杀这些人,留些活口下来总有用处,无论是用以审问还是别的什么。
被此术法束缚住的人能动用的灵力相当有限,持续挣扎下去被活活勒死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顾迟大大表示他已经好心提醒过了,有人非要作死的话,那他管不着……他现在还得去清理正从右侧过来的那批人。
好好一场庄重严肃的继位大典变成了流血事件的发生地,砖石所成的地面多出一滩摊血迹,倒下的人数已增至近百。
绚丽的剑光不停,连续三下,扩至圆弧状一下清荡完了前方区域,着深墨衣袍的祭司周围此时再无能站立的敌对之人。原本因动乱喧闹的场面也顿时静寂无比。
结束了……容貌秀美的女子这时才把手自琴弦上移开,静站着微垂下头。耗时良久,持续耗用灵力,她现也有些体力不支。
“出现此等变故,老朽认为应另择他日再行大典。”
“不必。”手中的剑已收回至寻不着看不见的地方,着深墨衣袍的祭司重新步上高台,声音冷然低沉:“尔等只需依历来规矩,继续执行即可。”
现场血迹斑斑,历来庄重神圣的继位大典,数千年来……首次出现这等场景。
可是顾迟却知道,那站在高台上的人从继任大祭司之位起,再到之后的一百多年……这条由血与火铺成的道路,对方现才刚刚步出起点。
傍晚。
坐到了原本白袍祭司所坐的位置,年幼时期的沈夜曾经觉得这张石质宽椅很大,让他和沈曦一起坐到上面都没有问题,甚至还能有许多空位……
而他先在坐在上面,心境已与当初截然不同。
不过总的来说,还是平静占得更多一些。坐到这个位子上,沈夜很清楚自己需要做什么和该做什么。
但这份平静,因视线中所见的来人而略微受到扰乱。沈夜一如既往冷沉着表情,视线则微往下移至自己的左手,他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暗金色指环……是从上一任大祭司手中继承下来,代表紫微祭司身份及权力的标志物。
余光可见青年愈渐步近,清俊秀逸的长相和温和的眉眼也变得清晰。
这对他来说,也算是极为熟悉的一张脸。
他其实想问对方,既然连在今日这种局面都愿意出手帮他,当初为什么却不肯。
今日会愿意挡在他身前,宁肯因为他而对上城主派系之人,那当初到底是为什么……?
但最终,沈夜还是只单单看着那身着高位祭司袍服的青年走到他面前,微行一礼道:“紫微尊上,发起动乱之人中,继续抵抗者已确认肃清完毕。有意愿改变立场者现集中关押于地牢,等候尊上发落。”
亲自封好那些人的灵力,去了一趟地牢回来的顾迟现到达大祭司的宫室,差不多算是汇报工作。现任城主沧溟陷于沉睡,在这期间他都听命于下一任大祭司。
“本座知道了。”沈夜只略微点了点头,幅度并不明显。如何处置那些人,他心中早已有了决定。
大约想和做,终究是两码事。这句之后宫室里就静了会,沈夜反应过来眼前青年是在等待他下达别的指示。对方微低着头,眉眼间神情是惯有的温和,却让沈夜觉得有些陌生。
他所熟悉的,青年许久以前在他面前时的样子,和现在所见到的并不一样。
“尊上?”时间隔的有点久,顾迟不由得疑问了一声。座上之人没给别的指示,也没说让他走,这让顾迟大大也有些摸不准情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