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惧怕火焰的莱斯特,言白显得淡定异常,他站在混乱的人群中一动不动地看了至少半个多小时,才转身对不得不陪着他站了这么长时间的莱斯特说:“走吧。”
“去哪?”刚被转化就碰到这种转化者自焚事件,莱斯特显然心情很低落。他的手指尖似乎被火焰燎到一点,有些发黑。
同样站的离火焰十分之近却毫发无伤的言白领着他走向人群外的某个人,那个男人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们向他走来。莱斯特看到他穿着一身古老的、黑色天鹅绒长袍,一头黑发披散在肩头,脸上是温和的笑容:“他死了?”
言白点头:“自杀了。这是莱斯特。”
黑发男人向莱斯特点头:“我叫阿曼德。你是玛格纳斯今晚才转化的幼崽,是吗?”
莱斯特非常讨厌他脸上装模作样的笑容,于是没吭声。
最后还是言白出来替他应下,并向这个阿曼德请求:“能收留我们一晚吗?”
阿曼德笑容加深:“这是我的荣幸。”
第10章 血族(六)
言白和莱斯特没有在吸血鬼剧院呆多久。莱斯特尤为厌恶里面阴冷潮~湿的狭窄洞窟和那群同族的首领阿曼德。他似乎天生就和阿曼德不对盘,在任何事情上都要和强大的黑发血族对着干。没过几天,吸血鬼剧院里的血族们都纷纷仇视这个仇视他们首领的小子。对此阿曼德微笑着提醒言白,建议让莱斯特离开。
“我并不能约束所有人,他尚且年轻。”阿曼德坐在石阶上对言白说,“如果真惹怒他们,莱斯特会被撕碎。”
地下室阴冷无比,墙壁和地面的石砖总是带着水汽,众多血族的棺材被安置在一个个狭长的茧型洞窟里,这些洞窟密密麻麻地排布在石壁上,犹如一个蜂巢。它们组成了吸血鬼剧院这一个巨大的棺材墓地。
言白不知道这群家伙在这里呆了多久,但站到台阶上,望着那些洞窟,你就会有种古老的恐惧感。那是从远古时期残留下来,历经千年岁月老而不死的颓废。这群血族活了很久很久了,他们的肉体还活着,心却早就死了。
包括他们的首领阿曼德。
“如果他要离开的话,我也会。”言白望着石阶尽头的枝型落地烛台如此说。几只吸血鬼正默不作声地攀爬在四周的洞窟口,闪闪发亮像是虫子的眼睛默不作声地盯着他,他们的身影被烛光投射在墙壁上,黑影幢幢。
“为什么呢,我希望你留下来。”
言白感觉阿曼德将手放在自己的手背上,轻轻移动抚摸,他的声音温和动人:“你和他不一样。我和我的同伴非常欢迎你留下来。”
言白回头,看见他黑色的眼里满是笑意和期盼。他干脆地将阿曼德的手从自己手上拉开:“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阿曼德坐着没有动,比了个手势让骚~动地其他人安静下来:“什么意思?”
“我不能给你想要的安定。我自己本身也处在动荡中,你想跟随我的音符只能让你的乐章支离破碎。”对阿曼德还算欣赏,言白便指点了他一句,“与其想从其他人身上寻找人类的心,还不如自己培养一个。”
他转身沿着石阶往上走,不知何时围过来的吸血鬼们黑压压地占满石阶。他们苍白精致的脸孔如人偶般毫无表情,用玻璃珠一样的眼睛注视着言白。被上百双这样无机质的眼睛直勾勾瞪着,在黑暗的地下洞窟里,走在远古的遗民中,就像走在寂静的死人堆里。不,这里就是死人堆。
阿曼德苦苦想从言白身上找到所谓的人类之心,是因为他本身失去了事件。进食的事件,获得欢乐的事件,活下去的事件。失去这些,就是行尸走肉。高贵的血族,呵,不过都是群僵而不化,想死却又害怕的野兽。
莱斯特哼着歌正准备从剧院后门进去,却迎面碰上了面无表情的沃德·伊芙斯。他这个“哥哥”冷漠又无趣,一双灰色的眼睛就像看穿了世界万物般让人讨厌,又忍不住心生敬畏。至少他就不自觉地想让那双灰瞳永远只注视他一个。
莱斯特在言白冷然的目光下差点觉得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他不自在地动了动:“有什么事吗?”
“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真的?现在?”莱斯特眼睛一亮,他期待这事期待好久了。基本天天都在言白耳边唠叨离开吸血鬼剧院的疯子们,现在由言白主动提出,他反而还有种奇怪的不真实感。
“恩。”言白从他面前走过去,毫不留恋地大跨步向前。
莱斯特追了上来,扭头向后看提醒他:“阿曼德正站在屋顶看你。”
言白笑了一下,没回头:“他不是在看我,是在看他死去的心。”
另一边,在英国乡村的某张床~上,瓦娜莎·伊芙斯从梦中惊醒。她半坐着手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从她光洁饱满的额头滑过,沿着对少女来说过于凌厉的线条滑到下巴,滴到亚麻床单上。瓦娜莎用手一抹额头,满手冷汗,她环顾四周,卧室里的摆设和往常一样,西面墙壁上的十字架也很正常,没有像梦里一样渗出鲜血。那个梦……她简直不敢相信……
这是她哥哥失踪后的第30天夜里,自从他从生日派对回家的路上被人从马车上掳走后就音信全无。车夫信誓旦旦地对来调查的治安官说,有个黑影呼啦一下而过就钻进了马车里,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又是一闪消失在里黑夜中。等他想起马车里的少爷时已经迟了,马车门打开,上面的玻璃全碎,座位上空无一人。当时听到这个描述的母亲当场晕厥,父亲也满面愁容。
真的有魔鬼存在吗?那为什么会找上他的哥哥?瓦娜莎一直想不通这两点。
她披上睡衣起床,在十字架前跪下,双手握紧举在胸前祈祷。脑海里又浮现出刚才梦中的一幕,她的哥哥满眼通红,正抱住一个金发女人把头埋在她的脖子上。瓦娜莎知道他们不是在做爱,因为她看见源源不断地鲜血从女人的脖子上涌~出,染红了她的白裙,也染红了她哥哥的手。她哥哥抬起头——瓦娜莎皱紧眉祈祷的语速越来越快——哥哥双眼通红,虎牙变得又尖又长,皮肤是不正常的苍白。他似乎看见了瓦娜莎,微微一笑,笑容邪恶极了。
瓦娜莎整个身体都忍不住开始颤抖起来。她睁开眼,盯着十字架上被钉住的耶稣心想:主啊,如果您真的听到我的祈祷的话,请让我哥哥安然无恙地回来吧。请让我梦中的那个恶魔消失,让为人的哥哥回来。
……
一片死寂。洁白的十字架上,耶稣依旧用他受难日那天痛苦扭曲的姿势躺着——瓦娜莎此时已经双眼含泪。她紧握在胸前的双手因为用力过大,骨节发白,微微颤抖。
咚咚咚。身后奇怪的动静让瓦娜莎从地上跳了起来,她还没来得及尖叫,就看见又一颗石子被扔在了窗户上,她赶紧把窗户打开,向下望去,只见皎洁的月光下,身穿白色睡裙的米娜正仰头望着她。
米娜跳上床~上的时候,瓦娜莎清楚感觉到她浑身冒着凉气,这让她忍不住用力抱住她,好让自己身上的温度传递过去,同时在她耳边轻轻责怪:“你怎么突然跑过来了?”
米娜的脸上似乎用哭过的痕迹,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用沙哑的嗓子回答:“我刚才梦见沃德,睡不着。”
“……”瓦娜莎的眼睛黯淡下去,“我也是。”
“瓦娜莎,你说沃德他还会回来吗?”米娜眨了眨眼,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瓦娜莎抚摸着她金色的柔软长发,肯定道:“他会回来的。”
米娜边哭边笑,想要用手擦掉永远也落不完的眼泪:“我好想他。”
“我也是。”瓦娜莎注视着好友轻声道,“米娜,你是不是喜欢我哥哥?”
“……是的。”米娜的脸红了红,又迅速变白,“可是现在说这个又有什么用呢?沃德都失踪一个月了。”原本,如果沃德没有这样消失,按照他们父母的计划,应该会是沃德娶了米娜,而皮特和瓦娜莎在一起,然而现在,只剩下他们三个了。
瓦娜莎用手接住米娜的一滴眼泪,含在嘴里吸了吸,又苦又涩:“米娜,你要做好准备。哥哥回来时……有可能已经不是他了。”
她想起那个梦,明明很荒唐不是吗,但瓦娜莎心中的某个声音不断地告诉她,这是真的,这是通灵梦,你所梦到的都是真的。所以她哥哥可能真的变成了一个怪物?
米娜望着瓦娜莎茫然不解,眼睛里有些惊恐:“什么意思?”
于是瓦娜莎便凑到她耳边,小声地把刚才梦到的情形说了出来。当她说道她哥哥的眼睛通红,有一双獠牙时米娜忍不住捂住嘴小小的惊呼一声:“上帝啊!难道掳走沃德的是吸血鬼吗?”
“吸血鬼?”由于家庭原因从小就被禁止接触这些的瓦娜莎不解。
“那是种活在黑暗中的魔鬼。他们白天睡觉,晚上行动,靠吸人血为生……我是在报纸的一个恐怖故事栏目上看到的,没想到这种生物真的存在!”米娜显然紧张极了,她紧紧攥~住瓦娜莎的手,蓝色的眼睛闪烁着害怕的光芒:“难道沃德真的变成吸血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