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的脸瞬间红了起来,猛地关上了门。
侧耳听见房间里的脚步声,掀开被子的声音,还有重新平缓下来的呼吸声,言白的笑容渐渐消失,抬手布下一个结界,声音重归冷漠:“出来吧。”
“嘻嘻你刚才对小鬼不是蛮温柔的嘛,怎么对我就这么冷淡。”一个人影浮现在他眼前,黑袍,血冠,容貌俊美,笑容不怀好意。
心魔跪坐在言白身前,抬手触摸他的脸庞,月光将影子投射在木质回廊上——只有言白一个人支腿而坐的身影。
侧脸避开心魔的手,言白声音平静眼神冷冽:“你没死。”
心魔遗憾地收回手,嘴里啧啧有声:“我就是你,你都没死,我怎么可能死。不过说真的,我被你吓着了。就为了不让我出来,你硬生生放弃多年的修为,毁了好不容易得到的蛟身,把我吓了一跳。”他口口声声说吓了一跳,嘴角的弧度却未变半分。
言白垂下眼,懒得看他,反正用眼神杀不死对方,反而会让心魔更加兴奋,还不如无视他。
心魔不甘寂寞地凑上前,哥俩好般搂住他的肩膀,凑在耳边喷出湿热的呼吸:“呐呐,这段日子我观察你和小鬼观察了半天,觉得你两有意思极了。他身为人类,却想变成鬼,而你作为前任妖怪现任鬼魂,却一心对自己的人身恋恋不忘,你说如果他知道你经历,会有什么感觉?”
“别对他出手。”言白侧过脸,抬眼警告他,漆黑的眼里划过危险的红光,再一次警告,“别对麻仓叶王出手。”
心魔不甘示弱地与他对视,两双相同的眼睛近在咫尺,在空气中交锋,互不相让。
就在气氛渐渐紧张,不断逼近危险的临界点时,心魔突然噗地笑出了声,他将头埋在言白的肩膀上,搂着他笑的浑身颤抖:“哈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
言白瘫着脸,仍由这个疯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哈哈哈,真是哈哈哈笑死我了。喂喂,本体,你真的明白灵视的意思吗哈哈哈你真的知道灵视对一个小鬼来说是多大的痛苦?”见言白把脸朝自己转来,心魔爽快地没有在打官司,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明天我就让你感受一下吧。”
第二天一早,麻仓叶王穿好衣服,刚推开门就看到院子里言白静立在樱花树下,皱紧眉头,见自己出来,眼睛里划过复杂的感情。
“怎么了?”叶王紧张起来。
言白摇摇头,示意他麻仓叶辉的式神等在门外。叶王按下心中的疑惑,让式神进屋整理房间。
这一天对叶王来说是很平常的一天,出门,去麻仓家的专属学习院落,学习,期间对两个同学敌对的目光和时不时的挑衅视而不见,下午去麻仓叶辉那儿和麻仓秋叶一起进行另外的修行,傍晚结束。他对这些步骤早就熟稔于心,驾轻就熟,但今天白却很不对劲。他的眉头一直皱着,压根没松开过,看向自己的眼神也越来越复杂,看向别人的则越来越冷厉,最后甚至带上杀气。
离开麻仓叶辉的院落,走在回去的路上叶王忍不住问自己的式神:“白你今天怎么了?感觉有什么不对吗?”
言白沉默了一会儿,摇头:“不,没什么。”他只是被灵视听到人类想法所震惊了,无穷无尽的欲念,无穷无尽的恶意,或许有善意的想法,但很快就淹没在恶意的海洋里,根本无法捕捉。每个人的声音都被放大,不停在耳边响起,想捂住耳朵都不行,因为这些心音是直接抵到心里的。
他只是在灵视的作用下度过一天就忍不住气血翻滚,有嗜杀的冲动,而叶王他已经这样过了好几年了,且今后一生的所有时间都将这样活下去。
心魔昨晚临走前的话回想在言白脑海里:“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能忍受几十年的灵视吧。就算是麻仓叶王,你喜欢的那个小孩,这样痛苦几十年真的不会发疯吗?”
会吗?当然会。叶王现在如此厌恶人类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按住叶王的肩膀,言白单膝跪在地上,不顾对方的惊讶,他沉声道:“叶王,学会了阴阳术后就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可以,只要能远离人群。”这样你至少能少听一些心音。
叶王楞了一下,笑了起来:“你在说什么呢,白。说好了,我要成为大阴阳师,而你作为我的式神呐。没关系,不是有你在么,不用担心我。”
傍晚的夕阳晕染了天空,红色的晚霞从西边开始依次从橙红,橙黄,淡紫,蓝紫变化至东方的灰蓝,叶王的眼睛清亮极了,映照着言白和他身后的整个世界。
第59章
言白抱着酒坛子走进院子里的时候,叶王正坐在外廊里看着天空,听到脚步声,他扭头朝言白看来,弯起眼睛笑道:“又是酒?”
言白恩了一声,走到他身边坐下,放下酒坛:“斑那家伙,除了酒还有什么能送的。”
“啊,今晚月色正好,是喝酒的时候呢。”叶王拍了拍手,片刻后一个穿着粉色唐衣的女子端着酒杯从屋子里出来,跪坐在他俩中间。当她打开酒坛的封口时,一阵浓郁的醇香在夜色里弥漫开来。
酒香扑鼻,期间隐约带着竹叶的清香,女子把酒倒进两盏杯子里,咕噜噜的液体流动声中透亮的液体被倒至杯子的三分之二处,最让人惊异的是酒液散发着隐隐的荧光。
“好香。”叶王端起酒杯嗅了嗅,赞叹一句。刚准备把唇凑到杯边,只听衣料摩擦,眼前一花,手中的杯子就不见了。
言白一手握着一只杯子,望着叶王:“这可不是给你喝的。”说着,就将两只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目前年仅13岁,自认为已可独当一面但在言白眼中还是个小孩的麻仓叶王微笑,遗憾行动再次失败,他还以为好不容易过了13岁的生日,白就会让他喝酒了呢。
看出他在想什么,言白放下酒杯自己重新倒满:“放弃吧,唯有这点我是不会妥协的。”
结果叶王眨眨眼,状似无辜地说:“可是,上次斑特地让我喝了一杯这种妖怪的酒啊。”
斑。言白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磨了磨牙,决定下次再见它就揍它一顿。说起来,他和斑的成为朋友的过程,就是从打架开始的。开始只是他被误认为作恶的妖怪,然后麻仓家受到委托要去除妖,恰好叶王被带去观摩降妖的现场。也幸亏他在,否则去的阴阳师都要死在斑的爪牙之下,还是叶王见情况不对,让言白出来才救了一队人的生命。就从主仆两就和斑对上了。
白狼外形的妖怪心眼很小,在言白手下吃了一次亏后就不断骚扰他们,一来二去反而跟他们熟悉起来,还和言白成了朋友。不过,他的友情也仅限于言白,对于麻仓叶王这个“满身阴阳师臭味的小鬼”斑向来敬而远之。他每次来找言白也从不踏入麻仓家的领土,通常都是让另外的小妖怪过来送信,据说是因为曾经在大阴阳师安培晴明手下受过伤,所以才讨厌一切阴阳师和未来的阴阳师。
“你最好让斑最近不要在平安京附近出现,”在言白将酒坛喝了大半,月亮从东方悬到正上空时,叶王忽然对他说道。
言白举杯的手一顿:“发生什么事了?”
“宫里接连有女官死亡,怀疑是妖怪所为。天皇震怒,要求阴阳寮彻查此事,抓住凶手。负责此事的是麻仓叶辉和安培晴明,前者还没什么后者的话就算是斑那样的大妖怪也不是对手吧。”
言白却想到了另一只妖怪,五年前出现在他面前和他相认的九尾狐。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是目前天皇最宠爱的妃子,不过五年了她都没有动手,应该没必要现在暴露自己。
“怎么了?”叶王见他若有所思问道。
言白放下酒杯,摇了摇头:“没什么。”算了,无论是不是她做的,相信作为九尾狐的她逃跑的能力还是有的。不再思考这些问题扫兴,就着月光和月光下的八重樱,言白将斑送来的酒喝的一干二净。
妖怪的光酒向来以香醇醉人著称,为了防止叶王不死心的偷喝,言白干脆将整坛酒都喝完了,结果喝完不久后竟然觉得头晕。
“喂你没事吧?”叶王的声音如从云端飘来,遥远缥缈。少年清俊的脸在视线里模糊起来,言白撑着额头微微皱眉,重重吐出一口气,觉得自己自己有事。
这种喝醉的感觉多少年没有过了,让他如此陌生。
叶王也发觉不对,让式神将酒坛和酒杯扯下,他凑近言白,打量他微醺的俊美面孔,对方身上的酒气很重,却不难闻,而是像其本人一样清冽的气息。叶王抬起眼,和他对视,见他向来锐利的目光此时都柔和混沌许多,知道他是喝醉了,不由得想笑:“你还不让我喝,自己喝醉了吧。”
他幸灾乐祸地调笑道,却突然觉得身上一重,原来是言白靠在自己身上。
少年的心跳陡然紊乱一下,他沉默下来,伸手扶住男人的胳膊,却不想手一滑,顺着对方的长袖就落到腰上。
叶王愣了愣,下意识地搂住。
言白身量很高,现下醉了昏昏欲睡,又是靠在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身上,所以毫不设防,垂着头抵在叶王头顶,无意识间就把自己最脆弱的要害展现在叶王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