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白无视掉心魔开心的笑声,转头吃惊道:“那道士呢?”是黑山老妖跑到他身边,难道是他们的战斗也如自己般转眼就结束了?
没想到黑山老妖面无表情地撇撇嘴:“给他们跑了。”
“那你……”
“你都快渡劫了,其他以后再说。”黑山老妖干脆道,“我为你护法。”
他们所在的地方只不过是普通的山头,看这次的劫云气势汹汹,估计随便几道惊雷劈下这座山就要不复存在,言白心里清楚为什么他修炼以来不杀人,不吃人还会有这么厉害的劫云,因为他前不久才杀了上百个佛门弟子,还真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他冲黑山老妖微微一笑:“我欠你一次。”
黑山也不客气,干脆地应下转身开始四处布下法术。
言白抬头看了看天空,雷声比刚才更大了,闪电也更加密集,狂风卷起,他身上的袍子猎猎作响。叹了口气,他盘腿坐下,开始调起全身的妖力准备渡劫。这次若是能成功他就能化蛟,若是失败……
言白睁开眼,平静地看着一道惊雷从天而降,向他冲了过来。
这次渡劫应该会有七道雷,且一次比一次凶狠。开始三道,言白还觉得游刃有余,但是从第四道开始,他的表情就越来越沉重。
劫云似乎知道他实力不错,更加凶狠地咆哮起来,直到第六道惊雷落下后,言白硬生生扛下来,以他的实力也忍不住踉跄了几步。他修炼一千三百年有余,然而实际实力接近两千年的大妖,因为其中有壁画仙境的群妖传给他的妖力。这是幸,也是不幸。
幸运的是,他的妖力比起同等级的妖怪来说更多,不幸的是,这份因果是算在劫云里的。言白敢说,他的雷劫比起其他妖怪化形渡劫也要来的分量更重。
他抹了把脸,低笑了声:“还真是看得起我。”
此时他的血冠已在前几次雷劫里帮他挡了一部分落雷,此时早已被披散,身上的黑袍也布满一道道划口,划口下的肌肤焦黑,言白都能闻到近乎烤肉的香味。老天爷这是要做烧烤蛇肉吗?言白苦中作乐地想,为自己这种乐观积极的态度点赞。
还有最后一道雷,过了就过了,不过……呵,活了这么长时间,经历了这么精彩的妖生,他也够本了。
狂风大作,袍袖翻飞,言白将扫进嘴里的头发吐出,仰头盯着迟迟不落下的惊雷。
“你真甘心?”烦人的声音又来了,心魔靠在他耳边小声挑拨他的心神,“你真甘心就这么死了?你马上就要化蛟了,在这之后就是成龙。那可是龙啊,多少同族梦寐以求的事情,你不向往吗?”
“闭嘴。”黑云压顶。
“凭什么那些和尚的死要我们负责,明明是法海的错,如果不是他,你又何必被我趁虚而入劈开金山对不对?固执的法海偏要杀妖。错的是他,他有心魔还不肯承认,拖累了你,拖累了金山寺的和尚,你根本是被牵连的。”
“闭嘴。”雷声轰鸣。
“那些愚蠢弱小的人类啊,他们向来如此,没有勇气承担,就一定要把自己的错误找出借口,推到别人身上。你可是妖,还是千年蛇妖,凭什么要你为他们的错误埋单。”
“我让你闭嘴!”
一道亮的刺眼雷柱直直从天贯穿到地,将言白整个身体裹了进去。甫一接触到劫雷,言白就觉得整个人就像被撕裂般剧痛。他闷哼一声,直接化为原形,他真正的体型并不庞大,只有一尺来长。但这段只有一尺来长的身体和他刚开始修炼时已截然不同,经过上千年的淬炼,从慢慢变大,再从庞大慢慢缩小,他身上的每一片鳞片都如墨玉般在雷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言白却痛的不顾形象在地上翻滚。
他嘶嘶吐着蛇信,忍不住爆了粗口:妈的,好久没这么疼过了。
雷柱持续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言白也在地上滚了差不多有半炷香。但在他疼的死去活来的同时,他的身体也在发生变化。两只短角突破他额头上的两片细小鳞片,将鳞片顶的完全翻出,露出下面红色的血肉。紧接着白色的骨头从血肉里突生,开始还只是两个小白点,但很快两只短角便长了出来,短角笔直没有分叉。在短角顶出的同时,在言白蛇身的前后长出了四足,每足在惊雷里分化出四爪,足上覆盖着更加细小的黑色鳞片,爪上长出尖锐的勾甲,轻而易举就将一整块地面抓的粉碎。
黑山老妖一直在外围帮言白护法,他虽担心也不敢太过靠近,如果不小心把他的雷劫也引下来,那言白可能真要去地府报道。他强耐住暴躁的脾性,直到落雷结束,又等了好一会儿,等到天上劫云都消散得差不多了,他才小心地朝刚才雷柱落下的地方走去。
慢慢走近,焦黑的土地上的情形也越来越清楚,地面寸草不生,到处都布满裂痕,尤其是言白本该所在的地方,那里的地面更是粉碎得直接下凹。
是的,本该所在的地方。
现在黑色的地面上空无一物,不要说蛇或者蛟了,黑山老妖连具尸体都看不到。
在他不知道的某个世界里,言白昏迷过去,失去了意识,留下依旧清醒的心魔在他识海里破空大骂。他骂的是本体,顺便也骂自己。就在刚才,在言白从蛇化蛟的一瞬间,他趁着言白刚抵抗劫雷精神不济的瞬间,想要抢占他的身体。难得遇到本体神识如此萎靡的机会,心魔觉得他要是不动手,估计老天也要遗憾得落泪。为了不让老天落泪,他当然只好出手了。
但是!但是,他没想到,本体这么狠!他们好不容易渡劫获得蛟身啊,本体竟然见抢不过心魔,干脆直接就毁了!
是的,他就,这么,毁了!
心魔抓狂了,他在识海里尖叫,拉扯自己的头发,疯狂地怒吼,将整个识海搅得天翻地覆,结果躺在海面上的本体依旧昏迷不醒。
心魔盯着对方和自己如出一撤,却总是显得很冷淡的面孔,咬牙切齿,气的双眼赤红,喃喃道:“我就不信了,我就不信我抢不过你。你给我等着咳咳……”他捂着胸口咳嗽几声,为了帮本体渡劫他可是出了不少的力,本想着渡劫后直接获得蛟生,结果现在什么都没了,自己还受了重伤。
心魔又瞪了言白一眼,缓缓沉入识海,很快黑色的海面上恢复了平静。
言白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他动了动眼珠,觉得眼皮想被胶水黏住了般牢固。他握紧拳头,深呼吸一口气,积攒着力量,猛地睁开眼。瞬间涌入眼帘的刺眼阳光让他的眼眶盈满生理性的泪水。
言白撑起身,看了眼自己,发现还是黑袍长发的模样愣了愣,他明明记得在昏迷前他是亲手毁了自己的身体自杀了,就是为了不让心魔得逞。不过眼下又是什么情况,他没死?
扭头打量周围,一条看不见尽头的乡间小道,道路两边是农田。正是正午时分,太阳火辣,农田里不见人影,田地里种着稀稀拉拉的庄稼,有几只昆虫躲在庄稼里有气无力地叫唤,似乎连声音都被炙热的高温烤得融化了一部分。
言白舔了舔嘴唇,站起身。没等他想好到底是往哪个方向走,迎面就走来两个扛着农具的农民。他们个子矮小,面黄肌瘦,衣着简陋而古怪,显然营养不良,生活条件不好。他们并排走在这条小道上,没有交谈,全都垂着头,浑身透着深深的疲惫。言白摸了摸自己的头,确定没有因为化蛟而长出两只角什么后,走上前张口询问:“请问这里是哪儿?”
两个庄稼汉低着脑袋,拖着脚步,从言白身边擦身而过,根本不想搭理他。
言白不得不后退几步,张开手拦人:“等等,我问你”这是哪。
后面的话没说完,言白瞪着自己的手,再低头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没有影子。就算中午太阳在头顶,正常的有实体的生物也会在脚下有一块小小的黑影,无论是人,亦或是妖,除了没有实体的鬼魂。
刚才言白的手,是直接穿过一个农民的手臂。
他转身追上去,又试了一次——效果不变。农民慢吞吞地前进,丝毫没有感觉到刚才有个生物的手从自己的胸膛穿过。
所以,他其实是自杀成功了,只是仅仅是没有肉身,他的灵魂还是蛇妖时期的?
言白皱起眉,思考的同时,不忘跟上那两个农民。
他本来是打算自杀后,就正好能从梦中醒过来。不管他到底是借着梦境的力量进行穿越,还是就是身在梦里,只要让他回到一切都记不清的二十一世界,回到那具人类的身体,言白就满足了。
可惜,他的算盘落空了。他没有“醒来”,他还不是人类。说到人类,心魔呢?想到这个问题,言白在识海里仔细搜寻了一番,依旧没发现那个和自己如镜子般相同的家伙。难道是随着肉身的消失也灰飞烟灭了?最好是这样。言白默默想到,尽管他自己都觉得这不太可能。
农民走的很慢,言白为了跟着他们找到村庄,也不得不慢悠悠地晃在他们身后。还好,他现在是灵体状态,理论上不会渴也不会饿,更对头顶的太阳毫无知觉。看前面两个人走的虽慢,依旧汗如雨下脸色越发蜡黄的模样,言白反倒有了丝庆幸。不过话说回来,若是他还有身体,早就直接飞起,也不用这样一步一顿地跟在人身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