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不吃不喝呆在树上看着村东家的丧事三天三夜,等到了第四天早上它才从树干上游下,对盘在树底晒太阳的言白郑重其事道:“从今天起,我就姓白了。”
言白掀开眼皮瞥了她一眼,又闭上:“随你。”
佛家总说因果因果,那小孩为了救白蛇这是因,白蛇获救小孩死亡这是果,然后这修行上的阻碍不就自然而然成了么。
至少从那以后,白蛇就念念不忘刘小子,甚至在过了几百年,连那刘家后人都已以往这个少年既殇的祖辈时,白蛇还记得清清楚楚他的样子。她还总对言白说,她要想办法报答他的转世。
言白翻了个身,让太阳也能晒到自己的肚皮,对此一言不发。
山中修行不知年月流逝,言白记得大概是在他修了有六、七百年的时候,他才终于能化形。
那是在一个温暖的夏夜,没有雨,月光明亮极了。他趴在山溪边一动不动,这样无精打采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好几天,急的白蛇团团转,言白却很淡定,若是修行失败走火入魔他大概也就回到现实世界,若是修行有了进展他就继续练下去好了,说不定有天就得道成仙能算算自己到底是在梦境还是在另一个世界。
然后,毫无征兆地,他全身就被一团白光笼罩住了。这团白光比月光更加明亮,比水晶更加剔透。言白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直到暖流慢慢从头到脚洗涤全身,流走之后他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变成人了。
一身黑袍,血红色的头冠将头顶的一些头发束起,留下其他披在身后。白蛇在旁边眼睛睁得滚圆,一下就沿着他的袍子窜上他肩膀,显得比言白还要激动:“嘶嘶你化形了!”
“恩。”言白摸了摸自己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十分修长,皮肤光滑紧绷,看上去就是人类的皮肤。不过声音倒是很低哑,一不小心很容易变成蛇类的嘶嘶声,还要多练习。
他摸了摸白蛇的头对她说:“你好好修炼,我明日便要离开这块地方。”
“为什么?”白蛇的蛇尾翘起来卷在他的小指上,显得恋恋不舍。
言白淡淡笑了,抬头仰望广阔无极繁星点点的夜空:“为了更好的修行入世是有必要的。”
“……好吧。”白蛇吐着信子在他耳边嘶嘶道,“等我能化形了,就去找你。”
言白闻言想了想,弯腰从地面上拔起一根草,将首尾缠在一起形成一个草圈。他手指点在草圈上,一道黑光闪过,草圈就变成了一枚指环。
他将戒指套上白蛇的尾巴尖,原本稍大的戒圈随即缩小,正好卡在尾部。白蛇动了动尾巴,声音充满惊奇:“一点都不痛!”
言白又点了点她的脑袋:“好好修行,这枚指环会保护你不被道士和尚们发现。”
随即他便向白蛇告别,离开这座他呆了几百年的小山。
山脚下的山村经过岁月流逝,世事变迁已经荒废许久。经久不用的茅屋围墙坍塌,房顶只剩下横梁骨架。到处都是及腰高的野草,蟋蟀一类的虫子躲在里面鸣叫,不知道哪里的池塘还传来蛙鸣。
言白不紧不慢地走在荒村中,月光下他的影子投影在地面上被拉长,如果这时候有其他人在的话就会发现他漆黑的眼睛发着幽幽的红光,再加上他走路无声,黑袍委地,绝对会被人当成不知从哪来的鬼魂。
虽说是入世,他也没想好到哪去,便一路西行。
在慢悠悠地走了一夜后,第二天上午他看见前面不远处的半山腰上有一座寺庙。寺庙的屋顶上长了草,门口堆满碎石块。
寺庙位于一座红石山,山上除了零零散散的灌木外根本没有其他植物,到处都是被风吹散的碎沙石非常荒凉。再加上方圆几里都没其他人家,这座庙就显得有些怪异。
不过言白看了半天,也没发现其中有什么妖气鬼气,当然佛气也没多少。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沿着一条山道往上走去。
刚到庙口,他就听见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公子,我们没看到什么门啊?”这是一个稚嫩的少年音。
“我也没看到,你是不是眼花了?”这是粗犷的壮汉音。
“不,不,我没眼花!大师,大师求你了,快送我进去吧!我要进去救人!”最后是一个清朗温和的青年声音,就是听上去很焦急。
言白抬脚跨过门槛,只见里面四个人全都站在一副壁画前,中间是个书生,他左边那个应该是他书童,右边是个矮矮胖胖的和尚,还另有一个头发长而乱,衣衫褴褛,手臂肌肉分明的健壮男人。
再看那壁画,云雾缥缈中一群仙女脚踩祥云,手持花朵,衣袂飘飘,神情安详喜乐。
言白微微勾起嘴角,没想到刚下山就碰到这么有趣的事情。
他轻飘飘地扫过壁画仙女里领头的那个,拉平嘴角轻咳一声,走进庙里。
听到声音的四个人终于发现有其他人进了庙里。他们回头,只见一个身高八尺有余的修长男子逆光站在庙口,一身黑袍,头戴血红色的木冠,面如冷玉,剑眉入鬓,眼形狭长深刻。
朱孝廉一见之下,满脑子只有一句古人的诗词“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第25章 蛇妖(三)
若是放在平常,见到如此丰神俊朗的美青年朱举人一定会上前结交,只是现在他满脑子都是之前碰到的白衣姑娘,所以在回神之后他便继续苦苦哀求和尚,让他帮自己回到壁画世界里。
见和尚不为所动,朱举人甚至砰地一声跪下,抱着老和尚的裤脚大叫:“大师!求你了,人命关天啊!”
老和尚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赶紧将他扶起来,叹了口气妥协了:“你面对壁画站着。”
朱举人半信半疑站起身,面朝壁画,盯着上面一块空地,那里原本应该有一个美丽的少女。
就在刚才,朱举人进入了壁画世界,在那个琼楼玉宇,雕栏画栋犹如仙境的地方,他看见了一大群美丽女子围着一个年纪稍大的夫人听她宣讲佛法,她们倾国倾城又各有千秋,其中一个白衣名叫雀珠。她偷溜出来正巧碰到了误入其中的朱举人,带着他游玩了许多地方。正当朱举人想告辞时,一名金甲神人出现了,他是来检查仙女中是否藏匿凡人的。雀珠为了保护朱举人不被发现,施展仙法和金甲神人打斗起来,同时让女伴墨竹带着朱举人离开。
而等到朱举人回到现实后,就发现壁画里原本酷似雀珠的少女消失了,转而在另一面的地狱图上出现。
在熊熊烈火里雀珠闭着眼,蹙着眉,显然受到了很大痛苦。
朱举人一想到她为了自己而沦落至此,不由心痛万分又焦急不已,他默默地在心里发誓:雀珠等我,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
“佛法无边!”老和尚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棍,大喝一声敲到了紧张等待的朱举人后脑上,让这个文弱书生一个踉跄,直接软倒在地。
书生的同伴,那个衣衫褴褛的壮汉都被老和尚的举动惊呆了,大喝一声举起拳头就要揍他:“你干什么!”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扇原本根本不存在的门出现在墙壁上,门有门框,还有门扉,扉扇上刻有精致的雕花。
朱举人捂着脑袋大叫着“门!门!”就冲进了那扇忽然出现的门里。
“喂喂!”壮汉没拦住他,只好骂了一声紧跟着追了上去。
只留下老和尚笑眯眯地站在原地,故作茫然:“哪里有门?我怎么没看见?”
言白看够了戏,才迈开步子走到老和尚的身边,盯着那扇黑洞洞的门道:“我也看见了。”
和尚脸上的笑容不变:“原来施主也看见了。”
言白侧头和他对视,老和尚穿着一身灰白色的袍子,大概是洗了太多次,领口和下摆处都有些破损成条。头发似乎也许久没剃,都长出了一层短短的发茬。
有佛心,却没佛性。这个和尚就像这座寺庙一样古怪。像言白这种手上没人命的妖怪,站在庙里一点压力都没有。他在路上也曾路过其他寺庙,远远都就能感觉到其中的庄严宝气,让他忍不住尽量绕开。
“施主?”老和尚见言白一动不动地站着陷入深思,喊了一声。
言白最后看了他一眼,慢慢踱进了门里。
不动和尚见那个面无表情的青年走了进去后,才松了口气。他不知道最后这个人进去是好是坏,他也看不透这个青年的底细,但凡是能看见那扇门的人就意味着他们的缘分在里面,势必是要去里面走一遭的。
或许是言白耽误了一阵才进去,等走过一段黑暗的山洞后,已经看不见先前跑进去的三人。
山洞里碎石乱步,岩壁凹凸不平,时不时有一个石笋从洞顶倒掉下来。黑暗中,不知道从哪里传来滴水声。言白绕过一块石头,又走了几步,便见天光乍现,豁然开朗。洞口是一片红色碎石石滩。
大大小小的石块星罗棋布,每一块表面都是赤红色,显得有些诡异。
言白弯下身用手指摸了一下,指腹上立刻就沾了一层红色颜料。
“你是什么人?”一把剑忽然横在他肩膀上,让他抬手的动作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