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白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招惹上白兆的,甚至不知道白兆是什么时候附在他身上,应该很早了,至少在他们两看电影之前。在白兆身上还有很多未解之谜,比如他到底是怎么获得操纵人穿越的能力,他又如何没了身体附在王子秋身上,又为何一定要拿言白做这种实验……不过现在在深究也没用了,他已经消失了。
言白瞥了眼飘在自己身边的麻仓好——他满脸微笑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站起身:“我先回家了,你最好去医院看看你的脸。”
“啊?”还沉浸在自己屋子到底怎么变成这样悲痛不解中的人,听了言白的话下意识摸了摸脸,嗷的一声惨叫出声。
言白摇摇头,朝门外走去,果然这个蠢货根本记不住前三秒发生的事,脸上有伤还要用手去摸。
“你是故意的,不直接提醒他脸上的伤。”刚出门,麻仓好就笑着问,只是好好的疑问句硬是被他说成了肯定句。
外面的阳光很耀眼,耀眼到言白感觉非常不舒服,赤裸在外的皮肤甚至出现了灼烧感,他心底明白这是血族体质的影响,好在这也就是极限了,至少没像其他血族一见阳光就自燃成灰烬。
听见好这样说,言白没有看他,匆匆从阳光下冲进树荫下的公交车站台:“你已经有了答案。”
公交车很快来了,好也跟在言白身后上了车。一路上他很新奇,仗着周围人看不见自己一会飘到前面司机旁边,一会又站到车尾望着一路后撤的马路上的黄色条纹,玩了半天才飘回言白旁边,看他皱着眉很不舒服的样子,轻轻笑了笑:“这个世界真无趣。”
言白不知道他用灵视看到了什么,没吭声。快到中午了,太阳对他的影响越来越明显,就算在车子里看着窗外的阳光,他都觉得眼睛被刺痛,只能移开视线盯着前面的塑料椅背。
麻仓好见他不说话,也没有再评价了,安安稳稳飘在旁边空的椅子上,仿佛真的在坐车一样。
这样一路跟着言白回到他家,他才重新恢复了活力,东逛逛西飘飘,直到把整个屋子转了个遍,才回到言白身边,看他喝水:“……你为什么要回到这里来?这里这么无聊,在这个世界你也只是个普通人。”
言白喝完一杯水,拿着玻璃杯平静道:“然而这正是我梦寐以求的。”他摩挲着手里光滑的杯壁,抬眼望着麻仓好,酒红色长发的少年眼里的不解一览无余,“好,我和你不同,我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满足。”
好没有说话了,他慢悠悠地飘到了窗户旁边,往下看去,言白也没再管他。
看了看日历,明天竟然是上班的时候了,言白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回忆半天自己原来到底是做什么的,好不容易才从记忆深处挖出一点化学公式和实验步骤,又去翻看了一下床头的记录本,这才回想起六七分。在这天剩下的时间里,他也没出门,就直接拿着书柜上的书开始复习以前的知识,等到日暮西山才从书桌前惊醒,看着红色的阳光从墙壁上一点点变浅消失,转回头,发现窗户旁已经没有了麻仓好的踪影。
再次看到好,是在四天以后,那个时候言白刚下班,回到家打开门就看到站在窗户旁的少年。他依旧穿着那身衣服,白色斗篷宽宽大大的,头发披散,侧身坐在窗台上,听见门开的声音转头看过来。
言白捏着钥匙,站在玄关处和他对视片刻,忽然就有些不忍心了,叹了口气弯腰开始换鞋:“这个世界怎么样?”他猜麻仓好消失的这几天是去了解这个对他来说陌生得不行的世界。
“……无趣。”麻仓好低低的说,“连白你在这个世界也变得无趣了。”
是说他每天上班工作下班?言白想到偶尔几次工作间隙看到窗外一闪而过的白色衣角,笑了笑,“我的名字叫言白。”
“你为什么要笑?”麻仓好皱起眉,盯着他解开最外面的外套挂在门后,青年原本的相貌也算英俊,但远没有他作为蛇妖时那样出色,这正是麻仓好最不能理解的地方。白原本是多么强大,多么肆意,作为一个大妖怪他在自己的世界里想做什么都可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生存每天重复一样的事情,这样的他和其他那些为了利益生存忙碌奔走的普通人类有什么区别?
“只是想笑了而已。好,我想回来正是因为你口中无趣的这些。作为一个普通人我感觉很满足,我的亲人,朋友都在这里,我能为了自己心中的梦想奋斗也很满足。生活中不如意的事情十之八九,很多时候都很平淡无趣,然而我作为妖怪时的生活比这些无趣成千上百倍。”言白坐到沙发里,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他盯着自己貌似普通的手,回想起了那些上千年的岁月。
“妖怪纵有比人类强大上百倍的力量和近乎无尽的生命,但也不代表他们就比普通人活的更精彩。好,你也是人类。”
“我和那些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嗯,你是通灵人。然而你能保证你一直很快乐吗?”言白抬起眼,终于说出了对方最不想听到的那句话,“你不能想从我身上获得这种快乐。”
“……为什么,”好低着头,头发垂下来遮住脸,在阴影里看不清楚表情,“为什么,为什么不行。只要有你陪着我,我就能保证我能够像你们一样快乐满足……”
言白又笑了,只是这次低着头的好没有看见:“你自己都不能说服自己。没有谁能一直陪着谁的,你无法看着我的人生找到其中秘诀。好,你要自己去找出来。”说完他就站起身,拉了拉衣领。今天有点热,还是早点去冲个澡比较好。这样想着,言白走进浴室,等他穿着睡衣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时,窗户大开,麻仓好又不见了踪影。
见此言白已经见怪不怪,走过去将窗户合上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麻仓好就这样时不时出现,只是每次出现时他都会就着人生的意义价值以及幸福等等高深的话题跟言白扯上半天,一开始言白还能给他解释,到后来越来越词穷了干脆找了之前一段时间网上大热的蛤福幸福课给麻仓好看。结果一下就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网络这个光怪陆离的信息世界让麻仓好的世界观接收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他也不出去了,就在言白电脑桌前扎了根。
言白偶尔从他后面走过,瞥了几眼页面,上面是一个聊天室,里面的人在跟麻仓好讨论各种哲学问题,包括什么风不动心在动,明镜亦非台之类的话都有,再仔细一看这些人的网名:圆心法师,静安居士,哈克苏圣徒……言白匆匆走开,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一个不得了的世界。再再之后,麻仓好自己学会了刷微博逛论坛,他大概是全盘接受了白兆的知识,中文用的很顺手,打字也毫无障碍,又一次言白还撞见他在用代码写程序。
就这样相安无事过了一个月,言白有一天下班回家,发现麻仓好竟然难得没有坐在电脑前,而是好整以暇在沙发上等着他。见言白进门,他张口就来了一句:“我要去其他世界找答案。”
“嗯?”言白当时脑子里还在想今天的实验哪里出了问题,只应了一声,注意力还没放过去就听到这小子继续道,“在学习了一个月后,我承认一个人的一句话说的很有道理。”
“什么?”言白依旧在心里换算公式,一步步排错。
“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一句中学政治历史课上经常被强调的话从麻仓好嘴里冒出来,真的很奇怪。至少这奇怪的画风,一下就把言白的注意力拉回来了。
连衣服都换成普通白色衬衫的少年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微笑道:“之前忘记跟你说,我已经有了操纵空间的能力,可以前往其他世界。我想看看,其他人包括你说的到底对不对。”
他说的……言白反应过来,是那些很哲学的话题。
不过一想到网上各种乱七八糟的信息,他又忍不住有些担心,因为在好最开始学会刷微博的时候,他还一本正经问过言白“我要炸了”是什么意思,这个世界的普通人还掌握这种控制自己爆炸的力量?
通过灵视知道言白在想什么,好难得有些脸红,为过去自己的无知,为了掩饰这种窘迫,他连忙清了清嗓子郑重宣布自己的决定:“我会去其他世界看看,如果你们是对了,那就是我错了。如果我才是对的……”
“你会怎么样?”
好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那我就毁灭这个世界。”说完不等言白说话,他自己竟然就大笑起来,好像觉得这个笑话很好笑一样,或许他都不相信自己真的会这样做吧。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麻仓好,言白一直担忧的心也终于在这一刻放下来了。他走过去坐到好的旁边,想了想转身抱住这个少年,拍了拍他还很单薄的后背:“这里随时欢迎你回来。”
“……”
三个月后,言白百无聊奈地撑着一把伞,坐在公园的木椅上,望着对面花坛里一只小蚂蚁从一朵蝴蝶花的叶子上爬过。阳光刺眼,他不得不戴上墨镜,同时心里诅咒着该死的王子秋,没事非要大中午约在这里见面,还神秘兮兮地说有神秘嘉宾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