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没有回答阿宁,沉默了好一阵,才硬着头皮开口,“我说张副团座,你杵在这,未免太不解风情。”
不止张起灵,他带来的张家人皆杵在门口,并且看向吴邪的目光充满敌意。好啊,好,张家存世两千余年,还没有一个敢给族长戴绿帽的族长夫人出现,吴邪可是开了先河,触犯族规,自当以族规处置!
原来……吴邪首先犯的不是军规,而是族规,可惜本人还不知道。
“真是的,你爱站便站,我不招呼你了,宁小姐,咱俩接着喝。”吴邪拍拍阿宁的屁股。
阿宁:“……”心底有点愠怒。
吴邪也是有些愠怒的,他倒了两杯酒,阿宁一杯,自己一杯。气氛略显沉闷,阿宁却极为聪慧,啜了几口酒,不说也不问。不一会儿,酒杯见底,吴邪将酒杯重重往桌面一放,心道这张起灵是不是有毛病,看多了也不怕长鸡眼,心里有什么想法至少说出来啊,觉得自己逛窑子丢了他的脸,骂出来,吼出来啊!就这杵着是几个意思?闷声闷气,连带自己也闷着慌,好好的花酒喝成闷酒,这闷油瓶真会折磨他。
就这样,他们居然耗了一个小时,期间吴邪间断性的消灭了三壶酒,后来实在忍不下去,让阿宁去给自己弹琴唱曲。
阿宁兴致不错,竟然顺从的走到窗边坐下,她实在对眼前的事情很感兴趣,亦愈发觉得吴邪这个人有趣。
阿宁唱:“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也不知谁给谱的曲,确实十分悦耳。
吴邪饮下最后一杯酒,拿起酒壶掂量掂量,头一扭,朝门外喊了一嗓子,“没酒了,上酒!”看到张起灵,他挑了挑眉毛,故意道:“你怎么还在这,像个跟屁虫!”
“呵呵,上校,你是不是喝高了?”阿宁坐在对面轻笑。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吴邪一直愁,愁很多事,目前潘子的死算是压在他心底最大的一块磐石。于是,这顿酒成了货真价实的闷酒,闷酒易醉,醉了便容易情绪化,这不,刚听到阿宁说自己醉了,他就一下子跳起来,“我没醉!”还走前几步揪住张起灵的衣领,“你说我醉了没?”
张起灵没反应。
“老子讨厌你!”吴邪瞪着张起灵。
张起灵好无辜,说吴邪醉了的又不是他,为何他却是被追问的那一个?
“我说你们不该出去吗?上校都醉了,我要服侍他。”阿宁抿起嫣红的双唇,两边嘴角微微上翘。
张起灵看了她一眼,原本淡然的眼神变得有些冰冷,然而,也只是冰冷而已,他最终没说什么,移开眼神又去瞧吴邪。
“哟,什么意思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抢了你男人。”阿宁翘起兰花指,极为妩媚的将一缕头发捋至耳后。
吴邪摇摇晃晃,抬起自然下垂的另一只手,双手揪住张起灵的衣领,“姓张的。”
阿宁坐在古筝前幸灾乐祸,“我的酒后劲足,他肯定是醉了。”
“我没醉!”吴邪继续冲着张起灵吼。
这次,张起灵有了反应,他挪开吴邪的手,扶住他的胳膊,“我不愿再绑你一次,已经浪费很多时间了,你马上跟我走。”
听到“绑”,不幸牺牲在酒后劲中的吴邪突然激动起来,“绑我?你还敢绑我?”他挣脱张起灵的搀扶,指着张起灵的鼻子,“你再绑我,我就跟你离婚!咳咳,咳咳!”说话太急促,某团座被口水呛到了。
阿宁瞪圆了眼睛,好像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而吴邪呢?也许是他的错觉,他似乎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
张起灵侧身,对门外的族人说:“准备回去。”
吴邪脚底踩了棉花,东晃西歪的嚷,“老子不回去,老子要嫖妓!老子嫖妓的钱还要你来付!”
张起灵再度皱眉,伸手拉住他,把他往外带。
阿宁大笑不止,“我道氛围如何这样奇怪,原来你们不是来整顿风纪,而是捉奸,这两男人未免也太……”
“住嘴!”门外中士一声暴喝打断阿宁。
“呵。军爷真了不起,只管欺负小女子。”
“你是小女子吗?”张起灵忽然停住脚步,背对着阿宁淡淡开口道。
阿宁望着他的背影,脸上堆满笑容,“我不是小女子,难道你们是?”
“你以为我不认识你手腕上的铜钱?”张起灵扭头,眼神落到那串铜钱手链上。
阿宁面色陡变,后退几步。
“不要继续接近吴邪。”张起灵转回头,不再看阿宁一眼。他的力气很大,吴邪摆脱不了他,就在吴邪快被他拽出门口时,阿宁冲他俩的背影喊道:“谁接近他?我们素不相识,今天只是凑巧!当然,我现在知道你是谁了,你得意什么,你已经自身难保!”然后,阿宁欢悦的笑声一直陪伴吴邪“走”下楼梯。
“放开老子!”吴邪拼命摇动胳膊。
流芳园大堂的宾客皆一脸错愕,看着一位军官将另一位军官以极为惨烈的方式拖下来。吴邪的手腕快断了,绝非言过其实。
“张起灵!”吴邪半跪在地面,手臂发麻。这人不要脸自己还要脸,但如今颜面扫地,什么尊严都没了。“胳膊要废了,成残疾了!你他娘的袭击上峰!”吴邪仰面叫道。
对军人来说,袭击上级绝对是重罪,要上军事法庭,但对张家人来说,惩罚“红杏出墙”的族长夫人却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不过张起灵下手这么狠并非本意,如果吴邪不挣扎,他根本不会使这么大力气。
“张起灵……”吴邪几乎已经是咬牙切齿。
张起灵停住,转头,与吴邪及自己的族人一起,站在大堂中央。
“我……”吴邪的十根手指全攥成拳头,然攥成拳头也没用,反而令胳膊更加麻木。
“回南京了。”张起灵淡淡的说。
☆、第八十五章
第八十五章
吴邪本来要同张起灵好好理论理论,听到回南京,他愣了一愣。曾几何时,他做梦都想回南京,他要当一个堂堂正正的救国军人,而不是蹲在山野中倒斗,然而现在,他听见这三个字时似乎有点恍惚,那反应就像他根本不明白这三个字的意思。
“起来吧。”张起灵松开吴邪的胳膊。
吴邪望着他,脸颊微红,眼神朦胧,过了一小会儿,吴邪按了按太阳穴,顺便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张起灵一直等着他,等他站起来跟自己回南京。
时间慢慢过去,吴邪是站起来了,但他是横眉竖目的站起来,瞪着张起灵,口气不善,“回南京?可以,你在外面等我嫖完。”
吴邪铁了心要嫖妓,真不知这流芳园哪里吸引他,或是阿宁哪里吸引他?大堂里的人都看着他们,吴邪面不改色,隐隐还有些趾高气昂。
“你回去等,或者就在这里等,我兴致正高,你能不扫兴么?”
“族长!”吴邪身后的几个张家人脸色阴沉,大有张起灵一声令下便把吴邪捆成麻花扔到车上运走的意思。
而张起灵呢?张起灵只是看着吴邪,沉默冷静,惜字如金。
面对这样的张起灵,吴邪莫名烦躁起来,斜了他一眼,大力转过身体,似乎想返回去找阿宁。“又来了,脸老绷着,你不累我都替你累。”
张起灵依旧不答话,不过在吴邪迈出第一步后,他闪电般出手,毫不留情的给吴邪来了一下。数一数,他总共敲晕吴邪三次,一次用刀,两次用手。事不过三,吴邪以前发过誓,若张起灵再次弄晕他,他可不会像头两次那么好说话。人皆有尊严,张起灵必须懂得尊重人,尊重他,尊重吴团座!
其实人家张起灵哪有不尊重他?立在他面前等他喝闷酒便是给了他足够的尊严,希望他迷途知返,能够主动提出离开。但他叫人失望了,没有悬崖勒马,反而变本加厉,张起灵的耐心也是有限的,既然不配合,那就只有来硬的。
“族长,绑了扔车上吧,哪怕是夫人,触犯族规也当一视同仁!”中士站在张起灵对面忿忿的道。
可张起灵摇了摇头,望着中士,脸上波澜不惊,“他不可以。”
张起灵原本的意思是,吴邪与他不过一场交易,既是交易,还是男人与男人,对吴邪来讲自是弊大于利,既然如此,何必因为对方根本就不需要遵守的规矩而去侮辱对方。但张家族人不会这么想,他们认为族长漠视祖训,区别对待,破坏了张家的规矩,难怪现在族里大部分人都不服他,要不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还给他几分薄面,谁会恭谨的站这儿陪他捉奸?
对于这些,张起灵其实根本不在乎,那些人有什么想法,基本难以影响他分毫。张起灵架住被自己敲晕的吴邪,忽然使劲打横抱起。“走。”他看了族人们一眼,淡淡的道。
进入九河镇的当天晚上,张起灵匆忙敲晕吴邪离开了这里。
司令部,张海杏收拾了不少行李,那个神秘的张家人叼着十八世纪的金边红玉烟斗,懒洋洋的靠在门边道:“你果然放不下他,真把他当弟弟了。”
张海杏眉峰轻皱,抬手划破空气,“我讨厌烟味,滚一边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