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停住脚步,神色略带焦急,“友军?那潘子怎么办?他们只有十几个人。”
张起灵顿了顿,难得及时回应了吴邪,“我说过,你不能回去。”
“我知道!”吴邪郁闷的叫道。
张起灵又说:“他也是一名军人。”
“我知道他是军人!”一名比自己还像军人的军人。
吴邪抹了把雨水,将一腔怨气化作眼刀刺向张起灵。可一会儿后,他的眼神逐渐平静下来,因为他知道这不是张起灵的错,而且人家张起灵明明救了他,一次又一次,不惜性命帮他脱离虎口。
要是换做另一人,叫吴邪饱含热泪的去感激对方都未尝不可,但偏偏此人是张起灵,吴邪哭不出来,更甭提感激的哭,他不给这闷油瓶来上一梭子便是好事。
吴邪深一脚浅一脚,蓑衣沾满雨水,沉沉的,像似千金重担压在身上,令他不争气的怀念起前方那人的后背。走了一段距离,他觉得再不说话八成又要打瞌睡,就快走几步,与张起灵并肩而行,“你为什么老豁出命来救我?只因为我们拜过堂?”
张起灵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
“张副团座,你这责任心也太强了,连我都照顾,以后你真正的媳妇一定很幸福。”
张起灵沉默,就像没听到吴邪的话。
吴邪并不在意,他都习惯了,要不是习惯,他还不被憋死。“想起霍去病曾说,匈奴未灭,何以为家?我断然做不到他那般饮马瀚海,封狼居胥,但敌一日不灭,我便一日不娶,可惜了我喜欢的霍家小姐,不过她似乎更偏爱小花。”吴邪眸子里流露出惋惜的神情。
这次,张起灵又瞥了他一眼,开口道:“对不起。”
吴邪倏然张大嘴巴,做出十分惊讶的样子,“哟,你还会说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什么?打晕我?还是不让我回去找潘子?”
“不会太久的。”张起灵的声音淡淡的,“将恶敌尽数驱逐出国土前,这件事情便会结束。到时你可以娶妻生子,我必定送你一份大礼作为酬谢。”
听到张起灵说送大礼,吴邪发自内心的笑了,他自然不知道名义上的丈夫曾为游击队慷慨解囊,他只是觉得这说法太有趣,原来他竟这般有钱,至少富过自己。
“算了吧,送什么大礼,你的印章还在我这儿,就把那玩意给我吧。”
“是给你的。”张起灵应。
吴邪一愣,“我跟你开玩笑,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我干嘛?给我只能当古董收藏。”
“印章送给你,礼也要送。”张起灵仍旧淡淡的说。
吴邪瘪嘴,心到这人死心眼啊,要是出入社交场合,怕老给人占便宜。不过他看起来又不像会被人占便宜,他那么厉害,黑金古刀一挥,试图骗他的人都被吓跑了。
“唉,命是无价宝,你救我几次,已经送了好多宝贝给我。我不要你的大礼,你别这样见外。”
张起灵摇头。
吴邪郁闷,继续道:“送什么送,搞不好这辈子咱俩就这么过了。我不是说了吗?敌一日不灭,我便一日不娶。即使哪天把鬼子赶跑了,我碰不到钟意的人,与其进行政治联姻,还不如将错就错跟你过一生。经过上次谈话,我觉得咱俩还算志同道合,年轻时一起在军队服役,年老了做个伴,养养雀儿,下下棋,反正南京肯定传遍了,结果还能坏到哪里?我被二叔、三叔打断腿的话,你可要养我一辈子,这都是你造成的。”吴邪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并且没有停止的迹象。“你也别想歪,我的意思是咱俩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赃,将来许是要把后两件也做全了,这种关系不会比你跟参谋长的差。好朋友,一辈子。”吴邪无奈的笑道。
张起灵认真听着,发现吴邪也挺认真,好像他真会这么干,并且是回南京后就这么干。
如此推心置腹,张起灵照旧没有太大反应,吴邪郁闷了,颇为自嘲道:“我竟这样轻易对一个男人许下白头之约,果然应了当时的话,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小花这张乌鸦嘴,老子诅咒他以后也嫁给男人!”
张起灵眼前浮现出解雨臣的脸,这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他若听到这话定会嘲笑团座吧。
“你说,我将来要是不娶妻,跟你过,你倒是愿不愿意?”吴邪眨眨眼睛,故意刁难张起灵,“你不愿意我可伤心了。要娶也行,必须跪下来给老子斟茶,老子点头她才能进门,老子要她三更来,她就不能五更到。”
张起灵脚步一滞,投向吴邪的眼神似乎有点无奈,不过深更半夜,吴邪根本看不见。
“裕子,裕子?”吴邪又把之前的称呼搬出来,“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说的就是你啊。不知我是否有幸与你隐世田园?”煞有其事的模样就像这一定是他俩最后的结局。
张起灵自然不会顺着吴邪说,吴邪喜欢天马行空开玩笑,他难道也要跟着异想天开?然而,在吴邪“咄咄逼人”的追问下,他为了还耳根子清净,还是淡淡的回答:“烽火连天日,不敢轻言一生,你若信我,只盼保你十年无忧。”
吴邪忽然怔住,望着身边模糊不清的人影,停下脚步。
张起灵以为他不满意,沉默了一会儿,又加上一句,“我会尽量使你免受波及,到南京后,你先住在军队里。”
张起灵啊张起灵。吴邪展颜一笑。“潘子的事就算了。你说得对,他是军人,他有自己的理想,我不能以一己之私,强行夺去他的理想。对不起,是我错了,我还朝你发火。”吴邪摸了摸胸口,“现在我只能祝福他,期望他能逃离友军的围剿。”
张起灵瞄着吴邪,“他会的。”
吴邪呵呵两声,仍然挂着微笑,“你说的话我可记下了。身为副团座,张家的现任族长,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烽火连天日,不敢轻言一生,你若信我,只盼保你十年无忧。十年,我先赖你十年再说。”像张起灵这种人,说了便会做,三叔歪打正着做了件好事,把他空降至百人团,让他平白多了位过命之交。
“古语云,宁做英雄妾,不为庸人/妻。你是不是英雄我不知,至少你不是庸人,万一你后来成了英雄,我还占了便宜。”吴邪笑嘻嘻的,“反正,我舍命陪君子了。”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吴邪解开了心结,步伐也变得轻快起来,尤其感觉与张起灵关系更进一步后,他是越走越起劲,直到张起灵叫住他,说再这么走下去,他又要体力不支了。
“不支的话,你背我。”吴邪理直气壮。
张起灵望着他,不说话。这会儿他们差不多走了一夜,即使雨再大,天也蒙蒙亮了,张起灵可以清楚看见吴邪,看见那张原本温文且不失风雅,此刻却狼狈不堪的脸。
“这样吧,如果换我做夫,以后有事我担着,我肯定照顾你呀。”吴邪狡黠的笑道。
张起灵摇头,一副对他难以放心的表情。“南京张家来了人,告诉我说,我要办的事早已办成。不过家里长辈已是雷霆之怒,你家也一样,回去怕是不好过。”
吴邪怔了怔,“我都不敢想象家人的反应,你让我暂时糊涂一下吧。不过你要办的事是……”
“结婚证书。”
“你什么时候叫人办的,我怎么不知道!”吴邪相当纳闷。
张起灵心平气和,与吴邪对比鲜明。“你腹泻时,我叫人去最近的镇上打了份电报回南京。”顿了顿,他接着说:“给我哥。”
“你哥?亲哥?”吴邪难以想象张起灵这种闷油瓶还有哥哥,不是说人家不该有哥哥,而是他都这么闷了,他哥哥岂不是更闷,一对儿闷油瓶,以后见着怎么受得了。其实人家张海客一点都不闷,见闻广博,口若悬河,把吴邪的副官王盟唬得一愣一愣。
“你哥帮你办这件事,他竟然同意你娶一个男人?”吴邪不可思议的问道。
张起灵再度摇头,淡淡的说:“他不管这个。”
“好,好,一家子怪人,弟弟娶男人,哥哥不管,回头你娶阿猫阿狗,他也不管。”吴邪扯了扯嘴角,苦笑道:“你有本事,独自把咱俩的结婚证书给落实了,我家跟你家即便想阻拦也为时晚矣。”
“你后悔也迟了。”
“我才不后悔。”吴邪睨了张起灵一眼,“好吧,从前我后悔,可现在不后悔。想想看,这事儿多么石破天惊,你是帮着咱出名,估计现在没人不认识我,我也成名人了。从小到大,我中规中矩活了二十几年,如今什么道德礼义廉耻都抛却脑后,心中有种隐秘的快感呢。”
破坏的快感,做坏事后的兴奋,大概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是任何人都无法摆脱的原始欲望。张起灵激起了吴邪的这种欲望,吴邪顿悟了,与其承受被强迫的痛苦,倒不如坦然面对挑战世俗的刺激。
“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可谓风雨同舟。家族的事情我不管,你若不负我,我定当与你生死同心。”这是相当重的誓言,吴邪从未与他人说过,因此话音刚落,他自己先窘迫了一会儿,不过后来又十分认真的盯着张起灵笑道:“夫君,你换个角度想,这是否像是我与你之间的海誓山盟?”